沈修
景和六年,景帝薨,享年三十二岁,无嗣,传位于先帝之孙,已逝楚王世子沈衡,时全国缟素,新帝大恸不已,罢朝半月有余。
京郊小院。
“叔父”少年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青年人,“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青年人头也不回,考虑什么?考虑下回去诈尸帮你吓死那些不好对付的文臣武将?
。。。可您就真的舍得?
为什么不舍得?我与这江山羁绊了20年,终归该拆分开来了
若是人人都像您这般抵触皇权,历史上该少了多少纷乱?哪来的九子夺嫡,七王之乱
叔父,少年欲言又止,“”
怎么?我便是这般教你的吗?还是说你找打?
我父王是不是您杀的?
青年此刻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是”说完,便转回去继续收拾东西
我现在是皇帝,您就不怕我存心留人?
不告诉你,你不还是要去查,还不如直截了当,你也好把心思放在朝政上,那群人精可是不好对付
叔父,您还会回来吗?
怎么,还想见我这个杀父仇人?
我十二岁离开父王,承您教导五载,终归与您有半父之情
叔父,我父王在哪?
杀父取子,你现在是皇帝,此种道理总会明白
叔父,我见过五皇叔,双腿尽废,
这样,那日后,沈墨有所异动,你便可用来牵制于他
叔父,连叛您的五皇叔您都不曾杀,那我父王呢?他在哪?
无论在哪,他都是你的子民,只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他过得便不会差。
少年撩袍而跪,郑重的三叩首,“叔父,珍重。”
沈修是先帝的侄儿,先帝病重,传位于沈修,后,沈修传位于先帝长子沈凉之子沈衡,沈墨为先帝五子沈寒之子,沈寒篡位不成,为沈修秘密囚禁,沈墨为叛臣之子,被沈修刻意打压丢进军营,为沈衡收服,为沈衡掌握军权
(我记得少昊说,作为一代君王,我怎么会忘了培养接班人,彼时,颛顼作为质子,就是他培养的接班人,同时,他也培养了忠臣良将来辅佐他。)
即使被沈修刻意打压,沈墨依旧崇拜沈修,因为军中故事多为沈修的辉煌战绩,军中崇拜强者,少年皇帝沈衡与沈墨谈及沈修,沈墨听到沈衡转述沈修的夸赞之言,到底了却多年夙愿
沈修出生时丧母,十岁时,其父为救先帝惨死官兵之手,先帝愧疚之下,亲自教导沈修,两年后,先帝篡位之势已成,修于十二岁起随先帝出入军中,耳濡目染,十四岁一战成名,用两年赢下大大小小十数场战役,未尝一败,因少年稚气,以银狼面具示人以震三军
彼时,先帝势力不足,钱粮有缺,为招揽人才,以官位拉拢之,而官位有限,修虽军功卓著,先帝以自己人为念,未封高官,修十六年岁,少年心性,胸有不忿,愤而接受敌人示好,尚未行动之际,即为先帝所察,时沈修独自率军守城,先帝连夜孤身疾行百里有余,次日晨时抵城,沈修年少,城府尚浅,见叔父驰行百里而来,本就心虚,然未及开口,即被先帝抽翻在地,鞭影重重,沈修不敢躲也无从解释,更无人敢上前求情,任由先帝发狠,直到马鞭挥断,沈修衣衫破碎,遍体鳞伤。先帝恨沈修不忠,意杀一儆百,可到底有叔侄之情,也欠了兄长一条命,遂于后方城池囚禁沈修于沧园,几无人知晓缘由。
未及两年,先帝势力扩张速度加快,需守之城可攻之城剧增,于军中事,沈修毕竟天赋异禀,先帝密至沧园,依旧未发一言,鞭指沈修,血痕累累方休,沈修长跪三日夜,始得先帝开口,修起誓于帝,绝无二心,违之,先父不宁。
沈修被囚期间,有人暗中送来修昔日青眼的花魁娘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修为讨佳人欢心,亦时时钻研,日日勤学,诗棋书画磨砺之下,更觉当初背叛之殇,是以性子大异,通读史书,参详兵法,地形水利,无不涉猎。
时年,沈修十八岁,重回军中,史书为鉴,兵法为基,谋城池算人心,无一有失,先帝委之以重任,压之以重刑,不假言辞,动则得咎,修悉数顺之,未置一词。
先帝于五年后夺位,登基称帝,江山易主,时修二十有三,军中威望已属最高,无人可比,帝遣修率中军出西北,江山初定,夺权之师气势犹在,未及半年,西北诸部落皆被扫荡一空,而后,定南楚,除西南,灭北韩,沈修为先帝征战四野,累累战绩,立不世之功勋,自古功高盖主,修每立一功,间犯一错,虽功大于过,但功不必赏,有过必罚,先帝待修,金银不惜,却折辱非常。
修二十余五,即封桓王,帝成年三子皆位低于此,修散尽恩赏,以帝之名犒赏三军;同年秋,东临大国灾害频发,侵境抢掠;帝即位以来,驻军边境不敢稍懈,虽摩擦不断却从无大乱,然此番抢掠事传回帝京,令修率大军驰边,意图其国。
修于边界驻军半年之久,方寻得一开战良机,然朝中大臣不满半年全无战事,徒耗钱粮,谏言日甚,时初初开战,帝召修回京,修不受,言天时不易,朝中流言四起,帝再召,修传捷报回京,求旨进兵,帝三召,修知无可推搪,宁错失良机,不敢留帝猜疑,遂携一副将回京,痛失此覆灭敌国之机。
一日不忘当初誓言,得猜忌如此,刑责加身数十次,无一可抵此刻之痛,错失良机之痛,叔侄情薄之痛;抵京即刻面圣,帝拒修于太和殿外,罚修长跪,来往宫人官员者众,修默然不语。
疾驰四日夜,长跪三日,修支撑不过,及至醒转,帝传刑鞭三百,刑毕,始面圣;修长跪于君前,求封印辞官,帝不受,修三申解甲,帝怒而掴之。
修以养伤为由,告假朝中,幽居府中月余,帝一忍再忍,终言若桓王伤重未愈,抬至大殿,日及正中,修始现身,举止有度,全无病态,帝未置一词。
朝议夏汛水患事定,帝言修同去,皇长子凉谏,修伤初愈,灾区雨水湿寒,难于养伤,帝凝修盏茶,修答领旨,三谢皇长子。
其,修久战伤损,加之帝苛责深重,实根基已伤,年深日久,已成积羽沉舟之势,然修年岁尚低,好生调理,固本培元,亦可养回。
及至出京,桓王府仆奉命进宫,呈帅印于帝,帝叹息不却。
之于水患之地,溃而没村庄良田,民失其所,家无斗米;赈灾事,一治水患,二安百姓,然库银下放,层层抽拨,及至灾区,几无所剩,灾区官员者,敢怒不敢言,或独善其身,或狼狈为奸,贪墨灾银,上下打点,或有清廉为民者,以寡数灾银,设粥棚,置民居,然政绩归属他人,无从上达,不可谓不黑暗。
途中,修告工部何尚书,于此路分,迟数日达,何尚书连称不敢,修与之言,此行你主我辅,听凭差遣,何问,桓王此去秘察乎?修答,一路行来,尚书言此灾情起于数月前,江水溃而淹村庄良田,彼时多雨,然月前天气尚佳,数次赈灾拨银,如何不治,及至今次雨水更甚,百姓流离,饿殍遍野,修于三司寻数月间各州府奏折,梳理一二(何尚书接过,这都行?您自己写的么?强抢奏章就算了,还逼人家给你整理一遍。)演变至此番结果,无一官员清白,无需虚与。(懒得和他们墨迹,老子自己先去找下把柄)
修绕两江之地,数日方抵,会于何尚书,彼时,各州府官员嘘寒问暖,恭敬有余,办事不足,拖沓异常,处处制肘,修怒而杀三品州府,自此,政事通达,无人搪塞。
及至水患疏解,民有所安,粮有所食,何尚书终拜服于修,处事果决,条理清晰,懂水利重安民,进退有度,言必有终。
启程回京前,何尚书秘谈于修,州府之死,何某已上书,一力承担,望殿下莫要拆穿。修挑眉不语,何尚书方道,殿下需以东临之事为念,忌锋芒太露,修笑言,陛下不会信你,此事必我所为。
京,何尚书大赞桓王殿下之功,并呈请已故州府贪墨灾银,草菅人命等等不赦之罪,请罪与君前,欺瞒陛下,先斩后奏。
帝不言凝修,修认杀人之罪,帝未置一词,赏二人金银钱帛,余者略去不提。此后,修下马治国,多有建树。
同年冬,帝忽染病,数日愈重,卧床不起。
时,帝三子,有长子沈凉,宽和无争,难御朝臣,五子沈寒,聪慧有余,为人阴鸷,胸无沟壑,六子沈舒,武有军事之材,文无治国之能。
帝召修,令起誓于此,护帝之子,承袭大统。修推辞不受,帝意决。
修即位,改国号景和,先帝诸皇子皆赴封地,无召不得回京;辅一上位即雷霆手段,肃朝堂,改军制,推变法;在朝在野,物议沸然,在朝,权臣弹劾施压,在野,百姓为有心之人利用,议论纷纷,一时朝政不稳。
先帝卧床日久,终知此事,召修以问,批之荒唐,怒而咳血,修跪侍左右,杖责于己,后,迁先帝于南山园林,不得轻易探视。
修于朝堂之上,面对施压朝臣,告病者,以长休允之,激进者,明升实贬,调京变法,另着手科举,起用寒门,告病者激进者,莫不自危,为保官位,终无异言。
及至变法推行过半,修以科举仕子大替权老旧臣,半年余,先帝心腹所剩无几,余者皆为王佐之才智。
修登南山,探先帝,先帝经调养,可缓而行之;修言,叔父病愈可期,愿以国事扰之,求还宫城。
先帝笑睨修曰,心腹俱替,朝政在握,何事不决?复言,辅一掌政,即变吾法制,革吾政令,帝乾纲独断,何需问政于旧人?
修闻言俯身施礼,昔日于民间,遇政令有亏者,不知凡几,乃以变法。
先帝问于修,何不谏言?答,不为亦不敢。
先帝愠,若朕身无恙,掌政十数载,何如?若传位他人,尔当如何?请辞归隐,又何如?
此话不可谓不重,修落跪于地,此修之罪。先帝拂袖。
修自请杖,及毕,先帝遣人以辞,南园甚佳,养身为要。
先帝问于监公,修何如?监公答,帝伤颇重。
先帝长叹,少年叛朕,十数载皆从朕意,全无违逆,功高如是,为君亦如是。
监公言,帝于军中,骁勇有谋,于朝中事,知人善断,独于上皇前略有偏失,也是叔侄情之所致。
先帝默然,终是朕苛待他了。
景和初年,至修即位九月有余,诏发三王,子嗣之辈入京,于国府学孰教之才德,以堪国之重任。三月后,三王子女相继进京,朝中思虑各异,或以子嗣胁迫,或以后辈驯化,为质居首,皆叹新帝手段。
先帝长子,楚王沈凉一子沈衡一女沈蓝;五子,齐王沈寒二子沈墨沈霖一女沈婉;六子,靖王沈舒一子沈峰二女沈翎沈颜,皆为嫡出。
未及修告知,先帝舆驾已至城郊,修宿夜政事,不敢稍歇,即吩咐扫长宁殿,以供回銮,并率几重臣出城相迎;先帝未置一词,修心下不安。
及至众人散去,帝果发难,解释之言,一鞭一句以告,修为王为君,宫府空置,膝下无子,是以于三王子嗣中,擢可造之材,承袭大统。
荒唐!先帝怒
修抬首正视,叔父,修十数载皆顺您意,唯婚事不可,甘愿承您怪责,绝无更改。
先帝终无可说,默受。
修更血衣出,未及上药,诸王子女聚于殿,长不及豆蔻,幼有三四稚龄,修甫一入殿,即见一幼童被绊欲倒,情急之下,修以背为垫,接该童入怀,伤处痛极,汗湿重衣。
修知此事端起于靖王子沈峰,起身际,凝之再三,未责,峰自知为帝所察,敛其行。
幼童为齐王幼子沈霖,年方三岁,天真无邪,修甚喜之。
一众皇嗣,属楚王长女沈蓝年长,芳龄十二,暗察帝之行止,觉其异,有血透,见其伤,敬其尊,慕其善,始慰此帝宫之旅。
至于书房,未传太医,随侍代之,问于帝,何必?修笑言,叔父知修不敢不以实告之,此番刑讯,实为告诫,若诸人甫一入即有恙,今日之刑徒伤,恐倍之加身。
随即,传掌事,言诸皇嗣,看顾非常。
次年,沈蓝患病,蓝常与先帝弈,所言所想,为先帝赞,病因忧思,修召楚王夫妇进京相聚,时年蓝十三,于楚王前,告先帝,与修有私。
楚王妃问其中情由,然则先帝大怒,未辩真假,遣人重责修,蓝真心爱慕于修,见先帝怒责,悔前言,据实以告。
修未置一词,先帝谓之曰,蓝年十三,将及笄待嫁,同楚王出京。
王妃问蓝,何故驳前言,答真心慕之,不忍其伤。王妃叹,修终为君,先帝何伤其根,若隐忍一二,或可长伴。蓝泣,后宫空置,祖父无奈,若真逼迫,定长恨蓝。
楚王凉与先帝密谈,修乃君王,父皇待之若前,可不妥?先帝,易修而论,朕之三子皆不妥。凉言及沈衡,先帝曰,可期天下?答,然。修不曾亦不愿,遣凉退。
景和三年秋,齐王起兵叛乱,修早知其心,运筹帷幄,三月余,叛乱平息,齐王身死。死讯传来,修长跪于帝前,先帝谓修,齐王在京子嗣,沈霖年幼离家,深得吾意,日后居长宁殿,伴朕左右,长子沈墨,少有奇才,黜为民,幽禁终身,嫡女沈婉,贬庶为奴。
修本无株连意,喏。
经察,楚王嫡子沈衡,齐王嫡子沈墨皆有才智,是齐王故,沈墨被囚,沈衡为修内定皇储。然则修惜墨之才,半年后,衡求帝以墨,帝释墨,唯从军以报国。时,衡辅修于国事,每每政论,皆问于衡。
景和四年冬,衡继储君位,楚王病重,未及衡亲往,噩耗即来,药石罔及,朝臣虽有计较,无人敢疑。
次年春,先帝与修相继抱病,不足三月,先帝薨逝,举国哀悼,修病日重,国事悉数为衡所裁。
时年秋,修抱病半年余,衡以国事烦扰,问计于未央宫,衡甫入宫门,便见修促织于院,好不快意。
叔父,病可痊愈?
不曾,修头也不抬。
可是侄儿瞧着叔父精神大好。
忧思在心,病入肌理。
叔父可是不管这江山了,即使败在侄儿手中?
修闻言出脚扫过,衡反应不及,摔倒在地。
修睨之,什么?
衡躺在地上不肯起身,叔父何必明知故问。
修揉眉,召随侍取一册,丢给衡,这是老子当年改革的史料,滚。
衡接过方起身,仍不肯走。
修赶人,留下用饭?
衡答,正有此意。
景和六年,景帝薨,享年三十二岁,无嗣,传位于先帝之孙,已逝楚王世子沈衡,时全国缟素,新帝大恸不已,罢朝半月有余。
完
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