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全省城谋生记（三）
大巴车过减速带的震动把王大全重新带回到了现实。
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的客运中心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面孔中有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朝气蓬勃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有背着大包小包的、行色匆匆、面带沧桑的打工者。在拥挤的人群中，王大全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
然而，在别人眼中再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有他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身后有很多双热切期盼的眼睛，这一点王大全的感受比别人更加强烈。
走出客运中心，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城市的王大全，看到宽阔的马路上，各种车辆、各色行人穿梭来往，马路两侧各种店铺林立，生意红火。然而，眼前的这一切越是热闹越是繁华，越让此时的王大全感到恐惧和无助。
“我应该去哪？”王大全瞬间意识到自己冲动的决定有多么盲目。
这时的王大全萌生了退意，他甚至有点怀念在老家和父母一起种地时的那种踏实感。
“要不，回去吧，等下次见到狗蛋子，让他帮我找个活，我再来。”大全感觉到自己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冰凉冰凉的。
“不能回去，至少应该试试，这样回去，没法跟家里交代。”大全看着远处的车流、人流决定迈出对他来说具有挑战的一步。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这个最现实的问题再一次绕上了王大全的心头。
“兄弟！住宿吗？”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声音打断了王大全的思绪。
“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王大全，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
“乡下来的吧？住店吗？便宜。”中年妇女看出了王大全的心思。
“一天多少钱？”王大全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找工作。
“多少钱的都有，最便宜的一天20块钱。”去不去？中年妇女又问了一遍。
“20块钱啊？”王大全还在犹豫。
“走吧，兄弟。大姐不会骗你的。”中年妇女不容大全反应，就弯腰下去，一把抢过了大全身边的麻袋。麻袋里装着大全在家里带来的被子。
“大姐看你一个人不容易，不会骗你，你放心。”中年妇女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大全说，“我也是农村来的，跟我走吧，上那边的车。”
王大全顺着中年妇女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老年代步的电动三蹦子停在路边。
中年妇女技术娴熟的驾驶着三蹦子在车流里穿梭，有几次的突然拐弯，差点刮蹭了旁边快速行驶的汽车。中年妇女这时都会大骂一句：妈的，开这么快，抢死啊！全然不顾坐在后座上的王大全。
二十多分钟后，电动三蹦子停在了一个开放式老旧小区的楼前。中年妇女下车后，拎出装被子的麻袋，顺手又把大全的迷彩背包甩在肩上背了。刚才大全上车时，中年妇女已经看到大全的腿不是很利索。
“兄弟，别怪大姐，我也没跟你商量就把你拉这里来了，这个地方住的条件是差了点，但是便宜。”中年妇女干燥的面皮上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没事，大姐，只要便宜，差点没事。”大全想去接过自己的背包，“大姐，这附近有没有招工的饭店？”
在来的路上，大全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文化程度只有初中水平，除了体力活，其他的工作恐怕自己做不来，自己的身体条件又不允许他做很重的体力活，所以他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洗碗的工作。
“哦，这个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我每天就是从车站拉活。”中年妇女提起装被子的麻袋，说：“兄弟，跟我来吧。”
地下室里，潮湿、昏暗，扑鼻而来的霉味让人觉得被埋在的土里。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浑黄黯淡的微弱光线，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更加破败。
房东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伙子，把大全安置进房间就转身离开了，除了跟大全说了句：一天二十。就没再多说一个字。大全看到中年妇女在楼道尽头跟小伙子嘀咕了几句，又往大全这边看了一眼。逆光形成的剪影让两个人看起来很虚幻。
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破旧的书桌、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和一个少了一扇门的衣柜，除了这些别无他物。连个卫生间都没有。
大全掏出老年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差十分钟十一点。
出去转转吧，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工作，如果今天能找到工作就太幸运了。大全给自己鼓了鼓劲，把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揣在怀里，带上门走出了地下室。
刚重新回到地面，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起来，大全拿出手机，是两条未接来电的提醒。刚才在地下室时，玉秋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但是因为没有信号，并没有接到。
“喂，玉秋，”大全拨通玉秋的电话，“刚刚正好在地下室，手机没有信号。”
玉秋能够得出，大全的声音有一点点故作轻松。
“在地下室干什么？”玉秋并不知道丈夫的临时落脚点是在地下室里。
“哦，去把行李放一下，城里人都把东西放地下室。”大全怕妻子担心，连忙掩饰说。
“哦，找到住的地方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赶紧回来。”玉秋关切的说，“我想你了。”
最后这句玉秋说的声音很小，但大全听了心里却充满了暖暖的爱意，远方的爱人呀，为了你我也要坚持下去。
“放心吧，你跟爹妈说，我挺好，一会就去找工作。让他们不要老记挂着我。等我稍微安顿一点，回家看你们。”大全已经开始为今后的日子做规划了。
挂了电话，大全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老旧小区，楼的外墙是用红砖砌成的，很有年代感，零星种植的法国梧桐在秋风里矗立，已经开始有树叶飘落。凭着刚才来的时候对路的记忆，大全沿小区的小路拐了两三个弯，来到了大路上。看的出来，这虽然是个老旧小区，但是周边还是比较繁华的，马路宽阔整洁，高楼虽然不算密集，但也为数不少。
沿着主路向前走，大全突然发现前面的行人多了起来，原来这里有一个大型的商场。站立在这里，大全又想起了当年带玉秋买衣服的情景。
王大全知道，现在他只有向前走，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尊重。
大全打量着眼前的商场大楼，高高的外墙上挂着充满设计感的五颜六色的大型广告牌，他能看到有很多餐饮店的招牌。
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有了坚定的信念，大全走进了商场。省城的商场毕竟与家乡的三线城市不同，虽然不是周末，也有很多人在商场里穿梭。
大全不知道饭店在几楼，他也不敢去随便找人询问。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个保洁大姐，正在拿着抹布擦拭闪亮的不锈钢栏杆。大全一瘸一拐的朝大姐走去，虽然他能感觉到来自周围人的眼神中带着鄙夷，但是现在的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姐，请问这里哪一层是饭店啊？”有了信念做支撑的大全，已经不是那个怯怯的青年。
保洁大姐打量了一下大全，说：“在四楼。”然后就又继续擦闪亮的不锈钢栏杆，似乎那个擦拭的动作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谢谢，大姐。”道过谢，大全找到电动扶梯，来到四楼。
午餐时间，四楼的餐馆开始热闹起来，装修的五花八门的门头，各式各样的招牌让大全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问呢？
踟躇间，大全来到了一家名叫“蟹公公”的餐馆前，之所以选择这家店，是因为他看到这家店的门口人最少。
“你好，您要就餐吗？”门口的接待生有礼貌的问大全，面带微笑。
“啊，不，我不吃饭。”大全被接待生猝不及防的一问问的有点窘迫，“我想……”
“您如果不就餐，请为后面的客人让一下路，谢谢。”接待生很有礼貌的做了一个让大全站到一边的手势。
王大全连忙向一旁挪了一下身子，然而他的后面并没有什么客人，他打算再试着问一下，但是当他看到接待生望向虚无的眼神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王大全始终没有鼓起再询问另一家的勇气，他垂头丧气的走出商场，像战败了的战俘一样，直立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大街上的法国梧桐高大茂密，秋风吹过微黄的树叶，簌簌有声，阳光斑驳的穿透树梢，支离破碎的洒向路面。路上的行人或三两成群缓步而行，或独自一人脚步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路边这个迷茫的年轻人。
王大全意识到他那点勇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应不应该坚持下去？还是开始的决定本来就是错误的？
“不能就这么放弃呀。”大全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向远处延伸出去的街道，对自己说。
省城公园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