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奔行 3 洛大的豪杰
焕州的一家法律事务所里，方浮和陈之涣坐在一张圆桌的两边，摄像机正对着二人，而采访组的其他人员坐在一旁。
方浮开口说道：“学长，虽然是采访，但如果您有事情，我们中间是可以打断的。”
“那真是太谢谢了，因为我手头确实有一点事情，可能要偶尔联络一下。”
“那学长我们开始？”
“好的好的。”陈之涣点点。
机器开始工作，方浮先是介绍了“洛小二”的栏目情况，然后陈之涣开始了自我介绍，之后便进入了二人的对话环节。
“陈学长，我们来之前跟现在辩论队的成员聊过，他们一直称呼您为‘洛大辩魂’，看得出来大家都对您很敬重啊。”
陈之涣连忙摆手，“他们就爱开玩笑，我是真不敢当。这要是被当年我的前辈们听到，不得笑话我。”
“我听说陈学长你是大二进入的校辩队，契机是什么呢？”
“我记得当时是看了一场咱们洛大和洛师范的表演赛，那场比赛太精彩了，我印象很深，就决定去面试一下，结果很幸运地被录用了。”
“一场被陈学长如此评价的比赛，我个人还是很好奇啊。”
“那场比赛现在应该还是洛大辩手培训的必修课吧，确实很精彩。”
“那我回去得问他们借来看看了。陈学长，当年洛大校辩队曾连续三年打入‘流云杯’决赛，两次夺冠，你觉得是什么支撑校辩队在如此长的时间跨度里保持出色的竞争力呢？”
“氛围很重要，辩论队的氛围，洛大的氛围。”
陈之涣面容俊朗，身形挺拔，说话时声音浑厚，字正腔圆，颇有君子之风。
“我们在三年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辩论氛围，每一个辩题都尝试用不同的方式理解，每一场比赛都全力以赴。洛大辩论队的氛围一直很好，我第一次参加‘流云杯’，就是在大二，那时辩论队里的前辈，江安，葛行舟，还有陈悦学姐，很多很多，都对辩论有自己的理解，我的辩论风格很大程度上受到他们的影响。后来，我成了‘前辈’，也努力把这种风格延续下去。当然洛大的校园氛围也非常重要，我们的表演赛或是训练赛，前来观看的学生都挤满了教室，这让我们很受鼓舞。”
陈之涣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过看了眼，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不用介意，学长您请便。”
随后陈之涣走出了办公室，方浮站起身，看到了陈之涣摆放在橱柜一角的三张照片。三张照片中都是四位西装革履的辩手，都带着一座奖杯，不同的是，其中一张的奖杯明显小些，颜色也不是金色，应该是没能夺冠的那次“流云杯”的照片。
“这应该是陈学长当年三次参加‘流云杯’决赛的照片，我们要不要拍一下？”身后一个采访组的学生问到。
方浮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虽然每个人都带着笑容，但眉宇间仍有些遗憾。
“可以问一下，但是最后一张就不要收进最后的视频里了。”
……
正午的阳光从病房的窗户透入，被窗棂分成斜斜的方块，黑色影子与温热的白色方块交叠地印在薄薄的被褥上。
年轻的男人躺在床上，他的左脚搭落架在半空的软布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一名年轻的护士走过来，看了药物的使用情况。
“你恢复的挺好的，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那就太好了。”男人显得极为开心。
护士登记了情况之后，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男人的目光随着离开的护士，带着些许期许，又落在了病房的门口。温煦的阳光容易令人陷入安眠，等待也让人疲惫，男人不久便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阳光已经倾斜了许多，被褥上的方形变得的细长而模糊，而且已经不再那般明亮。
在病床和窗台的空挡里，坐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窗户，午后的阳光温驯地披在她的肩膀，她与窗的影子一起映在被褥的边缘和地板上。男人醒来时，看到她正在看着一本小说，封面是蜡笔风格的图案：女孩和男孩手牵着手，在阳光照耀的树林间散步。越过颜色淡雅的书封，男人看到了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油画中麋鹿的双眼，灵动而润泽。
“醒了？”
女人坐着的位置靠近床尾，她侧过脸望看着男人，发梢也随之摆动，微卷的短发刚刚过耳，几束头发被阳光耀的隐隐泛起银光，女人脸颊的轮廓从短发的末端延伸，汇聚在她轻抵着下颏的指尖。
“等很久了吗？”男人揉了揉眉心。
“没有很久，就看了几页书。”女人直起身，晃了晃手里的小说。
“叫<空语>啊，讲什么的？”
“唔......感觉是讲述程序员的恋爱故事。”
“听起来和名字不太大搭啊。”
“谁知道到呢，我还没看完。喏，慰问品。”女人稍稍扬起下巴，男人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盒葡萄。
“感谢感谢，毕竟是头儿啊。”男人夸张地拖长了声音，“诶诶，今天护士说我马上能出院了，开心啊。”
“都这样了还开心?还是多小心吧。”
“两码事啊。话说你们最近忙吗？”男人收回双臂，垫在脑后。
“忙死了好吗，要不是你们队长打电话念叨个不停，我才不想来呢。”
女人用右手托着下巴，深深地叹了口气，佯作无奈地望着前方。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上衣，袖子已经遮住了手腕。她的下巴垫在白色的衣袖上，手指随意地抚着脸颊。阳光斜斜映着，男人看到了她翘起的睫毛和颜色斑斓的指甲，看起来像是甜甜的巧克力糖。
“你们队长还指望你带队冲出洛洲，走向全国呢。您可得多多保重。”
女人扭过脸，眼睛微微上翻，带着笑意望向男人。
“还是队长疼我啊，等我腿好了一定跑着去感谢他。”
“嗯?”女人眉头一皱，伸出手指着床头的葡萄。
“好呀，这葡萄你别吃了，叫你的队长从焕州给你寄葡萄吃吧，也别指望我来看你了。”
“不能吧，我可是你的嫡系啊。”
“你还知道?”
“错了错了，等我好了第一个请你去城西的果园，我采你吃，怎么样?”
男人的眼里闪过些许狡黠的光。
“诶，不跟你贫了，我下午还有事儿呢，先走了。”
“真是百忙之间抽空来看我啊。”
“是啊，还不好好感动一下。”
女人站起身，把椅子放到门口，回过头，笑着摆了摆手。她的手指轻轻拨动，像是摆弄着一束清脆的风铃。
男人也露出一个笑脸，向她挥了挥手。
女人走后，下午的病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充斥宁静以及倦怠。男人望着窗户，阳光早已不是耀眼的白色，渐渐变成了殷红和金色的混合。
“讲述程序员恋爱故事的，<空语>吗。”男人喃喃自语。
......
宿舍没有开顶灯，笔记本电脑屏幕映着李却有些疲惫的面孔，他揉了酸痛的后颈，看着笔记本屏幕上已经整理好了的文件，长长舒了口气，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22:13。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隔着门板，方浮断断续续的歌声听起来像是被人用毛巾塞住了嘴，正努力发出求救的信息。李却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朋友圈里的信息，突然看到了方浮上传的照片。
那是一个运动装的女生在夕阳下投篮的画面，篮球还飞在空中，女生的马尾辫末梢微微离开身体，细嫩的手臂伸向篮筐的方向，可爱的侧脸带着些许羞涩或是运动后的红晕，与远处男生在对抗中扭曲的面孔的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照片拍的很不错，构图饱满，光影柔美，远空的殷红晚云也收入镜中。女生的脸很熟悉，李却隐约想起了招新大会那天方浮给自己看的照片里，那个把下巴搁在方浮肩上的女生...
方浮配上的文字是:
好美。
我说的是云。
不过，没有你，这云也不美。
李却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下面的回复，顺手合上电脑。刚站起身，李却便听到了钥匙插进锁芯的声响。
“回来了。”
“嗯。”
项乾低沉平稳的声音回荡在宿舍里，他转身合上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宽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整个玄关。同时，淡淡的烟草气味混杂着些许酒味，渐渐在宿舍弥散开来。李却靠在桌边，揉了揉鼻子，这味道并不明显，也不令人难耐，李却常常在项乾身上闻到这种味道。
李却和项乾聊了几句，校园的日子落在话头，总是一如既往的轻快愉悦。项乾的回应平静而内敛，低沉的嗓音从他宽厚的身体里酝出，像是山体的嗡鸣。李却觉得如今项乾温和平静的状态如同一层无懈可击的铠甲，当直视着项乾那雍和的双眼时，李却常常觉得是在幽静的密林中窥见了休憩的巨兽。
聊天没有持续很久，随后项乾便打开了台灯，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默默地看了起来。李却起身，站在宿舍中间空荡的地方，他的脚尖正落在一条直直穿过宿舍的地砖接缝上。台灯的光从项乾的轮廓边缘衍射而出，将他峰峦般的背影映入李却的眼中，仿佛一个逆光奔行的巨人。而些许残光落在李却身上，他沉默地在稍显昏暗的宿舍中央，像是一个停驻在影子里的幽灵。
纸张翻动的声音滋滋啦啦地响起，李却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的黑色缝隙，仿佛分割光与暗。晦涩的光影覆盖在李却身上，他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飘忽的光泽，如同尚未熄灭的余烬在残灰中妖异地呼吸。
李却的脚尖不知不觉越过了那条砖缝。
“吱呀”
李却转过身，看到方浮把毛巾包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边擦拭着水渍边走出了浴室。
“诶?都在啊，怎么不开灯。”方浮打开了顶灯。
“嗯。”项乾扭头应了一声 。
李却笑着说道：“照片拍的不错。”
“嘿嘿，是不错吧。我今天刚从焕州回来就陪着她去球场了，喘口气都不行。”
三人聊了会儿天，方浮坐在位子上敷起了面膜，项乾也继续低头看书。
李却洗漱完之后，便爬上了床铺，他的余光扫过对面的二人。项乾的夜读还在继续，方浮蜷在椅子上和什么人聊着天，李却隐约窥见聊天的背景图是一张女孩子的自拍。
莫名的疲惫涌入身体，李却把自己揉进被子里，转过身面对墙壁。
“睡了，帮我关个灯。”
下一章 迷宫奔行 4 缓慢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