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慢些走（二）：我不喜欢你，给我滚出去

2、我不喜欢你，给我滚出去

那个叫家辰的男孩被祁爷爷叫了出来，他又换了身新的漂亮衣服，干净又整洁。他不情愿地被祁爷爷拉着和我认识。

黑乎乎的小脏手第一次握住了白嫩嫩的小肉手，之后又被粗糙糙的大手推着进了那个空旷的房间。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是怎么过来的呢，我觉得我大概会留下来回不去家了。正想着我该怎么跟母亲告别，告诉哥哥我没法再给他做酥鱼了的时候，祁家辰跟我说了第一句话：“我不喜欢跟你玩，给我滚出去。”

我不是第一次被骂，甚至习惯了这种被讨厌的生活，可第一次被这个陌生的小孩骂，我却觉得羞愧难当。那时候我是多想跑回家去，告诉爷爷我不想跟这个小孩玩，他脾气坏，性格又古怪，就算那个房间对我再有吸引力我也不想待在那里，哪怕一秒钟。

但是我不敢，就算被他骂的再难听，我也没有迈出这个大门的勇气。因为，是爷爷让我留下来。

在家辰第三次让我滚出去的时候，祁爷爷走了进来，他二话不说就给了家辰一个耳光。男孩被打的头撞在了床角，他却不哭也不动，就坐在那里继续狠狠地瞪着我。就好像打他耳光的人是我一样。

我讪讪地垂下视线。

祁爷爷蹲下来摸着我的头，“不怕，他要是再赶你走，你就像我这样打他。”祁爷爷刻意放温柔的声音，刻意装出来的笑容让我觉得后背发凉。

“我为什么要打他？打人是违法的。”

祁爷爷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就说你这个小姑娘老实，跟你爷爷一个样。”

家辰果然没有再让我滚出去，可是他并不和我玩，就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书。

夏日的午后容易让人犯困，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可以睡觉的地方给我十根冰棍我都不换。

半眯着眼睛，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床在向我招手。可奶奶的规矩告诉我，女孩子不能随意坐别人家的床，尤其是男孩子的床，会怀孕。

我困得实在不行，几次摔倒在地上，我问家辰“你睡觉吗？”

他不理我，依然一页页的看书，他怎么这么喜欢看书，学习成绩一定很好。

我的大脑已经运转不了怀孕不怀孕的事，眯着眼睛爬上去，真舒服什么凉席这么软乎？为什么家里的凉席又硬又扎人。

愉快的午休时间结束，我睁开眼睛被床边站着的人吓清醒了。

我呵呵笑着，从离家辰最远的那边床上爬下去，用手铺平了有些褶皱的床单，别弄脏弄乱了才好。

家辰又是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我可以回家了。

我也瞪大眼睛回看他，即便我的眼睛没有他的大。

为什么可以回家？我不是被卖给你们家了吗？

哥哥来叫我回家吃饭，我才相信，原来我真的不是被卖了。顿时觉得胸腔敞亮了，心情像长了翅膀的小鸟一样。

哥哥瞅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家辰不顺眼，他就是喜欢看人不顺眼，可是他谁也打不过。家辰被祁爷爷逼着送我到门口，他就真的只是送到门口，在我和哥哥的脚才迈出门槛，他就跑回了屋里，只有祁爷爷的声音飘出来，“丫头，明天再来找家辰玩啊。”

天气很热，我居然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家辰还是不喜欢和我说话，更不会跟我玩，他就是爱看书，我就坐在他家里的地板上发呆，到了午睡时间还是会躺在床脚位置，只占很窄很窄的一点儿地方睡午觉，晚饭时间哥哥会来叫我回家，家辰也会照例只将我们送到门口，哥哥依然看他不顺眼，日子日复一日的溜走了。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我逼着自己将暑假作业拿到了家辰家里，才写了没几页就又困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作业本上都是黑乎乎的脚印，我生气地质问家辰是不是他弄的，他点头说：“我是故意的。”

于是，一直忍气吞声的我第一次在他跟前爆发了跟家辰扭打了起来，动静太大招来了祁爷爷，他二话不说揪起家辰就是一通打。

家辰一声不吭，明明他疼的要命，可他就是不喊不叫，只是恨恨地瞪着我，我害怕极了，怕一会祁爷爷也会这样打我，抱着作业本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晚上我发烧了，梦里一直是祁爷爷打家辰的画面，接着祁爷爷凶狠狠的过来打我。母亲去找了爷爷说我病了怕传染了家辰，等病好了再过去。爷爷没反对，奶奶鼻子差点气歪。

暑假开学了我的病才好，因为暑假作业没有写完，我又被老师赶回家写了两天的作业才去上学。

晚上去帮奶奶拾柴火，我才知道原来家辰也在我们村读书，只是比我低一个年级。

寒来暑往，四季交替，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下雪了，还没等雪停，街上就一堆的孩子打雪仗、堆雪人，我给奶奶的院子扫完雪也跑了出去。

街上好热闹，我在雪地里像兔子一样欢快的奔跑，欢声笑语似带着热气一般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奔跑中我看见了家辰站在敞开的大门口，好奇地看着天上飘落下来的雪，接在手上，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眼睛依旧很大很亮，比阳光下的雪地还要耀眼。

我叫他，家辰，来跟我们一起玩啊。他不言语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个男孩朝他砸过去个雪球，他没躲开正中面部，冰凉的雪让他面部纠结，于是他生气地瞪了我和那个男孩一样，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将事情告诉哥哥，哥哥说家辰是南方人，没见过雪。哥哥嘲笑说家辰没见过世面。可我觉得家辰的样子不像没见过世面，他应该只是没见过雪。

哥哥的冰车是大伯给做的，其他几个哥哥和弟弟每人一架，女孩子是自然没有的。

我看着他们滑着冰车追逐嬉戏羡慕不已。哥哥让我追他，说只要追到了就给我滑冰车，于是我便疯狂地追，可我怎么可能追得上冰车，摔跤倒是摔得过。

冰上的孩子都哄笑起来，笑话我是大笨熊，还模仿我摔跤的样子，我跑过去将他们每人都踹了一脚，生气往家走。

上岸的时候，我看见了家辰，他站在自家后院门口看着我们这里的方向，我对他说：“你也想被踹吗？”他又是瞪了我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正在暖和的炕上帮母亲剥豆子，哥哥哭着跑回来，他的冰车被坏孩子扔进了冰窟窿。我很生气，那可是冰车啊，为什么这么不珍惜，中午的太阳很高，可冰面上却让人冷的发抖，我趴在冰面一手拿着网在冰窟窿里捞了半个小时才将冰车拽了上来，手已经冻僵，红彤彤的像个大柿子。大我十岁的姐姐跑过来哭着骂我不争气，没出息，给女孩子丢脸，可她还是把我的手塞进了棉袄里。

她给我说我们都没有自己，“妹，你不是别人的，你是自己的，你要自己争气，不然一辈子没出息。”

哦，我听不懂，原来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我自己，那样的我就是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