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母亲6
四十四
母亲和小六住在水塔街南头租的房子里,位置在临城墙根儿边。我领着杨宝宝回去看母亲。小六宰了一只鸡,我收拾干净,放在锅里煮着。母亲坐在门口,宝宝在院子里玩,院里树枝上小鸟在唱着歌。
没有事了,我坐在母亲身边。母亲给我说:“前儿,你哥领着他孙娃儿来,我也给他说了,您伯俺俩儿的事也不大。五妮儿一个人在家,可不能给他生分了。”我问:“我哥咋说?”母亲道:“自要五妮不争竟,啥也不提。”我说:“妈你请放心了,我不和五妮生分。就是他惹我生气了,我也不和他生分。这一点儿你放心,咱家又不是跟庄上一些人家一样哩,族家棒大,人口多,弟们多。就五妮儿一个人在家,孤单呐,生分了不难看?说起来姊妹几个在外头哩,人家不欺负他。就这还得多招呼他哩,不叫外人欺负他。”
一会儿,鸡子煮好了,我捞了鸡心鸡肝,还有鸡胗子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碎片,放在二个碗里,又往两个碗里添上鸡汤,把一碗端给母亲说:“妈你趁热儿先吃点儿把,鸡肉还不是太烂,过一会儿再说。”又端了另一碗喂宝宝吃。中午吃的是用鸡汤下的面条。
母亲怎么会突然给我说起了这类话题呢?这是有前因的。年内母亲在酒厂医院看病,输水时药物过敏,晕过去了一回,后来抢救过来了。母亲想的比较多,可能虑及后事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放心不下五妮儿,特意给我交代一下,故有此议。你看,作为母亲,平时儿女们不管如何惹她生气,心里总还是心心念念的为她的儿女们着想。不仅想着眼前,还想着身后咋着也能照顾她的儿女。
在对待父母上,孝顺重在心,当伺候父母不耐烦时,想想父母一生受的苦,受的紧张;当存有私心计较攀比时,想想大姐。大姐几十年来给家里做出的贡献,给了多少钱。大姐以前没有工作,到四川后是临时工,收入只靠王哥的工资。虽说每一个月都有收入,比农村强些。但是和一起参加工作的人比,还是比较紧张的。可是,就在经济紧张的情况下,省吃俭用的年年寄钱。姊妹们站的立场不一样,各人的想法不一样,各有各心。有想当甩手掌柜啥也不管的,有想从父母那里得到好处的,有想为了钱的,有真正为父母着想,不存私心,不计较不攀比的,一心对父母好的少矣。我考虑问题的中心原则就是对父母好,一切为父母着想。对父母有利的话多说,有利的事多做。
父亲得脑血栓从晋庄回家后,有一次我回去,母亲在堂屋给我说:“您伯的床儿高,睡那儿夜里下床不方便。”我说:“用锯把床腿锯锯不是就中了。”母亲说:“可中,咋不中呢?”说罢,我去东院儿五妮那儿拿了锯,在院子里把床腿儿锯下来一截儿,又安好。这样床低的多了,父亲夜里起来就方便多了。
四十五
还是在社旗三初中的时候,就是生了宝宝(1990年1月2日,农历的腊月初六。)后,母亲到学校哄宝宝的时候吧,在三初中一楼我住的房间里,靠西墙放了一张小竹床让母亲睡。
有一天晚上,母亲睡了,大袄盖在被子上,我弯下腰用手给母亲把袄盖好,又把被子掖掖。母亲说:“山呐,你也睡吧,累了一天了。”母亲自打我小的时候,那是常常给我盖被子。而我给母亲盖被子的机会太少了,我多么愿意常常能给母亲盖被子啊。
有一天早起,母亲睡在那里,忽然我听见母亲啊哧啊哧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我赶忙问:“咋了打喷嚏?没有盖好被子。”早饭后,没多大一会儿,五妮来了说:“岗常大舅夜黑儿去世了,捎信叫去的,今儿我领咱妈先去。”
第二天上午,我去社旗县经委找大哥,坐在沙发上,给大哥说:“咱舅去世了,咱俩儿得去呀。平时一些喜事咱不参与,白事不去不好看。”大哥说:“走,上药厂找小杰坐车去。”
到青台街,我也不懂得,只买了纸炮,却不知道这一类事还要拿烟酒,或者给钱。到岗常南地,大哥给我说:“南门儿大表哥在平顶山煤矿脑溢血去世了。”我说:“那可没有多大,顶多五十多岁。”到那儿,吃午饭的时候,母亲给我说:“您不知道,得拿一些烟或酒。惠新庄的俩老表,一个拿了一箱酒,一个拿了三条烟。”我说:“谁知道还有真些路数哩。”
南门儿小舅有病时,母亲去伺候。白天照顾,晚上住在姑家,由姑父夜里陪伴。小舅是个婆娘胡,一生打光棍,没有娶妻生子,自个过。说话时是谣言腔。会纺花,会做鞋。小时候过年去走亲戚,常见堂屋支着纺花车,喂了一屋子安哥拉长毛兔。母亲伺候完小舅回来,拿回来了一副眼镜。听父亲说,是副好眼镜,是解放前惠新庄一个国民党连长的眼镜。后来我回家,母亲把眼镜给我了。小舅出殡那天中午,吃午饭时,母亲给我说:“您小舅好热闹,想叫一班响器,结果也没有叫。早知道这样,把粮食、鸡子卖卖,啥也够了。”我听了,也无可奈何。
四十六
母亲不识字,又常年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真是足不出户,也少上街。更不要说社旗县城,南阳市了。在家里却是当家的,家里的钱都是母亲掌管。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掌管钱的人一般不怎么花钱,花钱的人又不掌管钱。而家里的收入却极少,那时候只有父亲一个人上工,全家七口人就靠父亲的工分,于是年年是缺粮户。大姐再外头工作,成年往家里寄钱。二十、三十的可当呛了。六七十年代钱主贵,钱当钱花,一块钱可以买二三十个鸡蛋。所以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大姐寄的钱,家里也没有困着过。
记得有一年大姐王哥从青海回来,到青台街了,让赶集的人捎信叫去接。父亲拉了一个架子车,我和五弟两个人趴在架子车上也去。到青台街中间路东的一个食堂门口,大姐和王哥站在那里,脚边放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提包。父亲进食堂,掏了粮票和钱买了一斤油条,出来后把油条递给我和五弟。两个人用黑黑的手抓了油条吃。又焦又香的油条吃起来真香啊。五十年后的今天,我追忆当时的情景时,口里还满是油条的余香,这余香让我铭记终生。
回来时,大姐、我和五弟坐在架子车的大小提包上,伯拉着架子车往回走,王哥跟着车子步行。王哥大步走在余岗南面的公路西边,身上斜挎了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播放着音乐和节目。我坐在提包上,好奇的看着斜跨了收音机,迈开大步走在公路边的王哥,那时候王哥个子高高的,吸着烟,吐着烟圈,觉得王哥真是潇洒英俊,帅气时髦,用现在的网络词汇,那叫帅呆了,酷比了。
有一次,大姐在家里住,熬中药,喝了中药后嘴里苦,要吃一块糖。看见我在旁边了,忙咬下一半,递给我说:“山,你也吃点儿。”
那时候我大约有六七岁吧,幼年时的往事,飘过几十年的时空,至今回想起来,还那么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成了一个蛤蟆王,有了工资。有一次,我领了母亲上社旗的百货大楼去,我问:“妈,你想买啥?你说,我好买。”母亲看着货柜上花花绿绿的布匹,眼里满是想买的渴望,听了我的话,却默默的没有吭声。可能是母亲怕我花钱吧,可能是自己几十年都没有毫无顾忌地花过钱吧,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母亲想买而终于没有买的原因。于是,我和母亲在百货大楼转来转去,母亲始终也没有说要买啥东西,反而我花了六十元买了一块手表。
四十七
报载山区的一位母亲,家境贫困,对子女却格外要求严格,自己在家含辛茹苦,面朝黄土背朝天,历经千难万难,把五个子女都供上了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业,一时传为美谈。我读后心中感动不已,只有用伟大的母爱做动力,才能做出此等奉献。是母亲心中坚定的信念,支撑着母亲艰难的与贫困做抗争,想尽一切办法去供养她的儿女,成就她的儿女。也许母亲是文盲,大字不识一筐,目不识丁。但是母亲深明大义,用她心中对子女质朴的母爱,本能的使她用最朴素的方式,支持儿女上进,支持儿女求学。一个贫困的家庭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是金字塔最下面承受压力最大的阶层。那么,这个家族想逆袭翻身,只有耕读两途,穷文富武就是这个道理。
母亲的事业,母亲的生活,唯一的目标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的儿女跨进学校的大门,是母亲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儿女一生的前景。像这样的母亲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母亲是伟大的,母亲们用他们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她们对子女的爱。但是,有的母亲却因为溺爱儿女反而毁了儿女的一生。因此,有人说,一个家族昌盛与否全在母亲,而一个民族的昌盛与否也全靠母亲啊。
四十八
妈,你可要记着吃药,别忘了。吃了饭,没有二事儿,先倒茶吧药吃了。不哩一忘就不吃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得招呼好。这会儿感觉着累了,就歇歇。心里不得劲儿,多找门上儿的老婆们拍拍,扯扯东扯扯西,说说家常话儿,东家长西家短,黄嗒嗒黑嗒嗒一扯一晌,也能散散心。成天嘻嘻哈哈的,心里不存事儿,麻事没有,心里一得劲,身体也就结实了。
年纪大了,啥也别想,今儿个这顿饭吃了怪得劲就是福。你说啥是富,喝碗包谷糁心里得劲就是福。光吃山珍海味,猴头燕窝,吃了心里呲,光吃肉还不好的,时间长了得高血脂。铁实实的,心里得劲就是福。
每次回家,见了母亲,我常给母亲说这些话,总是不放心,怕母亲忘了吃药,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母亲下世后,我回去只能给父亲说这些话,解劝解劝做做思想工作。人年纪大了,会有很重的思想负担。有次我回去,父亲给我说,入六月就害怕,怕出不了七月,七月都二十四日了,那这个月没有事了。母亲心更细些,但是说了听。伯得脑血栓前,身体铁实,上地啥活都干。得了脑血栓在晋庄治好后,恢复的很好,还能捞了羊到地里放羊。但是大脑受了刺激,成天想想这儿想想那儿,说了还不听,别人劝不进去。
那一次父亲给我说起,有人搞阴谋了咋着,你爷你奶的坟往下错一棺就占着正位了。五妮说,小杰请了社旗最有名的看地先儿来看了,说往西一棺才是正位,将来能出个县长。大哥将来还要占那个位置。谁家兴孙子和爷奶并排埋,不兴哩。伯又给我说,将来百年了埋在爷奶的脚头,占着那个位置。我说,自要你愿意,将来按你的要求办。父亲说,现在给你说说,死了啥都不管了。我说,你交代的事将来照着你说的办,这一点你放心,我操着心哩。你说咋办就咋办。你说不花钱就不花钱。我现在给你说了,把话说透儿了,将来由我负责。平时不要多想这个事,不能成天想着。心里负担棒重,算着天过哩,那会中。
四十九
这两年真是老啦,不中用啦,一点儿打磨也不敢有,一年不胜一年。成天也没有干个啥,咋会光嫌累的,这儿转转那摸摸,就这可累人,就感觉着累。换换气儿跟不上,咋着光想喘气。
这晚儿可不胜每常,不敢在灶火里转,一转头咋着就想晕,得赶紧坐那儿歇歇。有会儿让您伯烧锅,我坐那儿说着,叫他干,燎那两碗饭吃,多难啊。天一冷,晚上就不想做饭,也没啥儿吃,老俗套子。
我接着母亲的话茬儿说,越是天冷越得吃,喝口热汤儿暖和。天冷不吃饭,睡那儿不是更冷了?夜棒长,多冷啊。
五十
有一儿下午,门儿上的几个老婆儿,说去李富户南地祖师爷庙烧香,我也跟着去了。母亲给我唠叨着。
我坐在母亲身边说,李富户现在有庙了,那可不近,有四五里吧。
走走歇歇嘛,也不觉得远,在家也没有啥事,全当跑跑。母亲絮絮地给我说着,母亲自有母亲的心灵寄托,精神信仰。
李富户过去不叫李富户,叫李破户。又咋会改成里富户了呢?这得从头说起,公元421年,明朝朱元璋第23个儿子朱颜龙,字圣,被封为南阳王(就是建南阳王府山那位),他手下有一位仆人叫李信,由于李信年事已高,在朱圣面前侍奉有功,朱圣就给李信一快封地(宛东青龙岗上),千亩有余,随后,李信率领家眷在此安居乐业,后来由于人丁兴旺,到1639年,李家便挂上了“双千顷牌”。公元1640年,李自成率领起义军进入河南,提出“均田免赋”等明确战斗口号,深受各地广大农民群众的热烈拥护,公元1461年4月,李自成率大军路经此地,一看李家“双千顷牌”便哈哈大笑说:“兄弟们到家了”!随后下令三军不准在此拿一针一线,连驻数天,李家每天酒菜供应甚足,一天,李自成午饭后在李家堂屋里给当家的:“天下第一家数咱李家,天下第一户说咱李富户,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随后,李自成便认户了自己。礼毕后,李自成率两位侍卫到该村东南岗上兜风,看到这里有潺潺溪水,岗上树木郁郁葱葱,他看到自己士兵喝得熏熏大醉,李自成没做声,轻轻退了出来,这时李自成也感到有点热,朝岗下的小河塘窝边走来,一看到塘窝水清澈见底,四周垂柳依依,鸟语花香,随口吟出:“千醉呼噜千翠湖,万人千马驻富户,天下一户数我户,富户扶我救国路”。 从此,李破户的村名喊了近百年,之后,李富户村恢复了原名。
听年纪大的老头们说,过去李富户四周有四座庙。东面、北面的庙早已塌毁,湮灭不可考。
祖师爷庙位于李富户正西一里处,南距草晋路一里处。该庙建于明朝,毁于清初,它的建筑是前院敬的祖师爷,后院敬的送子奶奶,有围墙、山门,庙前约100米处有戏楼一座。后院送子奶奶庙不远处有一大石龟,石龟脊背上矗立着一石碑,石龟下有一口井(石龟至今还在)。相传石龟是奶奶座骑,由于奶奶管理不善,座骑石龟晚上变成一匹大白马,出去践踏四方百姓庄稼,百姓们发现是送子奶奶座骑,便高知了送子奶奶,送子奶奶让百姓刻一幢石碑立于龟背上,从此压住了她的座骑,以后不在毁坏四方庄稼了。
玉皇庙位于李富户正南千翠湖上游西端大约1000米处(玉华路西沿不远)。该庙始建于明朝末年,毁于清初,清末又重修,它的建筑为一进三庙院,后院大殿敬的主神为玉皇大帝,紧挨着玉皇大帝上边敬的是关爷,下边敬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这就十分奇特了,在中国传统的庙宇鬼神世界中,常见的是奉祀吉祥神、财神、八仙、关帝、祖师、观音、阴神等,但祀奉齐天大圣的极为罕见,似乎绝无仅有。中院是钟鼓楼,山门外向南150米有戏楼一座钟(1957年大办钢铁时期送社旗炼钢用了)大约重300斤,外铁内铜。传说谁家东西丢了,就到该庙烧烧香,孙悟空就去侦察,把东西给你送去,或告诉你东西在哪里,信者众多,故香火十分旺盛。
五十一
母亲是很热爱生活的,年纪大了,也不肯闲着。从二姐家逮回来一窝鸡娃儿,撒在院子里。有一次我回家,见母亲正端了煮熟的小米,嘴里咕咕的叫着,喂小鸡儿娃吃食儿呢,毛茸茸的淡黄色的鸡娃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围在母亲的脚边觅食吃。母亲抬头看见我,惊喜地说:“山回来啦。”满脸是盼望已久而又乍见儿子的喜悦。
我把自行车轧在院子里的枣树下,解下后座上的菜,进了屋。母亲跟着进来了说:“今儿个星期哩,想着你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兴是你在南阳忙,不回来啦。”我说:“上个星期有点事儿,我没有回来,叫小琴回来了一下。”母亲说:“小琴回来买了恁些菜,从草庙王扛着回来了,真控远,那晚儿就快吃午饭了,才到家,抗沉买它指啥哩。”我说:“回来了买把菜,您不是能吃两天。”
我心里顿生愧疚,愧对母亲。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和理由不能回家看看母亲。而我每次回家,母亲像待客一样清究,不知道怎样招待才好。唯恐吃的不好,招待不周一样,总是想办法做好吃的叫吃。
五十二
母爱的力量广大,无所不至,无所不在,故世界上有了母爱,才充满了祥和之气,才有了真善美。冰清玉洁的女儿,因了新的小生命,而成了神一般圣洁的母亲。是的,在儿女的眼里母亲就是神。
女儿固然冰清玉洁,清纯可爱,而母爱更博大崇高,更慈祥伟大。女儿是小溪的话,母亲就是大海;女儿是高山的话,母亲就是珠峰上的喜马拉雅山。贾宝玉说,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锺于女儿。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妮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并且十分惋惜地说,怎么女儿一成了妇人就浊臭了呢?俗话说的好,深山出俊鸟。山中飞出金凤凰。可见女儿确是山川日月之精气孕化而成。
你看,中国的神仙大多是女性的,都是母亲,神也是有母亲的啊,不然世界上哪里来了这么多的神呢?
心的偶像是十分脆弱的,是玻璃做的,亚瑟用他的锤子一下子就打碎了他心中的偶像。而对母亲的崇拜却是金子做的,它永恒地存在于人类的心灵之中。古代神话中的女娲造了人类,那么女娲就是人类的母亲。
人可以背叛自己的信仰,背叛神,却有谁去背叛他的母亲?不管母亲怎样丑,怎样贫,儿子都是敬爱他的母亲的。人可以背叛自己的情侣,背叛自己的爱情,背叛妻子,却有谁去背叛他的母亲?背叛他的母亲就是对生命的背叛,舍弃他的母亲就是对生命的舍弃,舍弃生命就是对母亲的背叛。
一个人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将无尽的哀痛留给了他的亲人,留给了他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将是怎样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啊,俗话说的好,爱身即为孝。
五十四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何况为万物之灵的人。人孝敬父母才是根本。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行。父母辛苦一生,无不是因为养育他的儿女。父母年轻力壮时,因了儿女而费尽心血。当父母白发斑斑年老时,做儿女的不能光顾自己的生活,置父母的苦痛于不顾。而母亲更是令人钦敬的,她承担了许多父亲所不能承担的苦痛。
天下的儿女都孝敬自己的父母,以孝治天下,以仁安百姓,天下太平矣。
五十五
母亲就是生命的代名词,母亲为了什么儿不顾自己的生命。儿女的出生母亲几进鬼门关,但是母亲义无反顾,无怨无悔。没有哪个即将当母亲的女子因生育的危险而拒绝当母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母亲为什么对危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五不是因了什么,一个女子做了母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一个女子拒绝做母亲,至少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毛衣哪个女子不愿意当母亲的,而一个不会生育的女子倒是引为人生极大的遗憾。
而父亲却没有生育危险的顾虑,在他的生命之中,父亲的角色变得单纯起来。母亲就不同了,她要生育,为了适应生育营养的需要,女人特别爱吃,特别嘴馋。她要用母爱的水晶一边的心,去创造她的儿女。
有这样一个场面,在一个少儿节目中,当主持人问每一个孩子最苦恼是事情时,其中一个男孩子天真地答道:妈妈光啃我的脚丫和屁股。多么天真无邪的回答,多么稚嫩有趣的语言。但是言为心声,童言无忌。着正体现了母亲对儿子的挚爱,着挚爱是发自内心的,出于本性的。
五十六
儿女对母亲是虔诚的,儿女的世界里满是母亲的音容笑貌。是母亲的双手,构建起了儿女的天地。对于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儿女拉扯大的母亲,儿女是从心底感恩的,他们愿意为母亲做一切母需要的事情。现实生活中,有的儿女不从自身做起去孝敬父母,反而派了父母一溜溜不是。咬着偏向这个了,偏向那个了,家产分的不公平了,你得的多了,我得的少了,千方百计去啃老,在姊妹中间斤斤计较,而不是给予父母更多的赡养。
那种来自内心的对父母的崇敬,将伴随着儿女的一生。天下有多少单身母亲为了拉扯大她的人,省吃俭用,几十年守寡。这种毅力,这种隐忍寂寞的毅力,是她的儿女对母亲奉若神明。但是,也有一类母亲动辄离家出走,置年幼的儿女于不顾。有的丈夫才去世,她就拿扇子扇坟,盼着改嫁;有的稍不如意也,就去离婚;有的鬼混出轨,沦为不齿于人的破鞋儿。有这样一对姊妹俩儿,当姐姐六七岁,妹妹三四岁的时候,她们失去了父亲,,母亲便改嫁了别人。撇下了孤苦伶仃的姐妹俩儿,生活无着的姐妹俩只好依靠光棍汉的伯伯抚养成人。后来,其母带两女儿家遭到冷遇,断绝来往。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一类母亲,儿女是不会尊敬她的,甚至有的儿女因受到的心灵伤害极大,对母亲充满了怨恨和敌意。
我赞美的是前一类母亲,鄙视的是后一类母亲。
五十七
记得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当时我兴有八九岁的样子。喝了汤,父亲和母亲坐在大门口的春树下纳凉,不停地说着些什么,也记不清是说的啥了。蓝蓝的天上是亮晶晶的星星,他们一个挨一个的很亲密。一颗颗的依偎成了一片洁白的星带,宛如珍珠串成的项链,挂在织女的玉颈上。
我在旁边坐着玩,扭头向西一看,只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两个红点闪动着,觉得不知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心中一怕,吓的赶紧往母亲的怀里钻,母亲伸手搂着了我,嘴里不停地说,不怕不怕,那是长毛兔,是西院您瞎子大娘喂的。伯说,小孩儿家,没有见过啥儿,黑地里看见兔子,两只眼怪红的一闪一闪就害怕了,赶紧叫叫,别吓着了。母亲就边用手拍着我的背边说,山别害怕,吓着回来啦。山别害怕,吓着回来啦。
五十八
由于时代不同,一个人的童年生活,童年经历也有不同的蕴含。现在的孩子玩电子游戏机,玩电脑手机,各种各样的高档电动玩具应有尽有,反而还孤单寂寞不快乐,总有种种的成长烦恼和压力,成天宅在家里,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只好成天对着电视机看电视剧,玩电脑游戏。
在七十年代,我的童年是在放猪放羊割草中度过的。那时候有八九岁吧,父亲和另一个羊把儿在生产队放二三百只羊,放暑假了,有时候父亲要上街赶集,就让我去替他放羊。吃了早饭,把放羊的鞭子夹在胳膊窝下,穿过村子到羊圈那儿。和另一个羊把儿把羊圈门开开,头羊赶紧跑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羊。这时候,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阳光明媚,小鸟在枝头嘁嘁喳喳的叫着,夏日早晨凉爽的风吹着。我摔着鞭子赶着羊在地头的草地上让羊吃着青草。
小学五年级(1975年)时,夏天放了暑假,就到村庄南面二里多的河沟里割水草,割的多了扔在地头处晒两天。然后用架子车拉回家烧锅。如今家用电器很多,有了电磁炉,已经用电做饭了,电钮一按,十来分钟一顿饭就做好了,又快又卫生。而六七十年代,在农村做饭要烧柴火,每到春上没有柴烧锅做饭就成了很大的事,它关系到一家人吃饭的问题。于是,有空闲了就割草拾柴备用。
有一天吃了早饭,我拿了镰刀又要去西南地割草。母亲从灶火里出来,对我说:“晌午早点回来。”我就到西南地的高粱地里割草,在地东头正割着呢,一不留神,锋利的镰刀砍在左手食指上,左手的食指头肚儿上割了一道口子,红红的鲜血流了出来,是一阵钻心的疼,我赶紧用右手捏着伤口不让流血。当时也有了一点儿自疗知识,知道用刺角芽儿揉碎可以止血。于是弯了腰在地上找刺角芽儿,拔下来把叶子揉碎,捂在伤口上,忍着疼,用胳膊夹着镰刀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母亲正在灶火做午饭呢,看见我捏着手指,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问:“咋啦,割着手了,赶紧包包。”转身进了屋,端出针线簸箩,快速地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布条。我伸着手指,翘在那儿,让母亲包了。包扎完了,母亲对我说:“我在地上铺个席,你歪那儿歇歇。”从西间里屋拿了一条席,铺在堂屋的地上,我躺在上面。母亲就又去灶火忙去了。过了一会儿,手指更加疼痛起来了,疼痛的难以忍受,忍不住哭着“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母亲从灶火来到堂屋,看着我说:“咋啦恁疼,是咋啦,不中了你抖开看看,是不是绑紧了。”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不哭了,也不哎哟啦,坐了起来,母亲凑到跟前,解开了线,把包的布条松一松,疼痛感立时减轻了许多。原来为了止血,布条包的紧了,血液不能流通,因而疼的难受。松一松重新包好,一会儿就不疼了。这次砍伤指头,伤着骨头了,到现在,左手食指上有一个疤痕,指甲长出来还有一道缝痕。这疤痕是我幼年生活的见证,是我幼年割草的见证。
五十九
到了秋天放秋忙假时,当时教学秩序受文革后期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影响,还没有恢复正常,也不布置作业。放了假没有事干,就拿了一个铁耙子或铁锨,一个箩头,到生产队已经刨过的红薯地里遛红薯。到地里了用铁耙子刨土,从没有刨净的红薯地里偶尔会刨出来一个半个红薯,积少成多,一晌也能刨一箩头。
有一天,我和五弟到村子南边的地里遛红薯,下午快黑些的时候回来了。母亲从锅灶里扒出晌午做饭后烧的红薯,红薯已经熟了,母亲把熟红薯掰开,给我和五弟吃。分红薯要分的均匀,两半儿一般大小俩人才都不吃亏。而掰红薯时不可能绝对一般大小。这回给我的一半我觉得小了,吃了亏恼了,顺手把一半熟红薯摔在地上,不吃了。母亲给我说:“你是个哥哩,该错多少哩,你就摔了不吃了,当哥的就得让着些儿。”小的时候,我的脾气是很倔强的,一点儿不对就使性子。五弟和我只差一岁多,个子高大粗壮,我呢又瘦又小。别人还误把我当哥哩。小六出门时,我和五弟送小六,那一晌午杜鹏父亲还说座位安排错了,叫弟弟坐了第一席。
幼年时遛红薯的往事,至今已经四十三年了,回忆起来恍如隔世啊。近几年来,上了年纪,时常回忆起童年时的琐事。对这些琐屑的往事感觉那么亲切美好。
六十
上初一了吧,过了年十二三的时候,有天下午,我到村南二里处的南河(百亩堰水库)去玩。那时候尚小,不知道事儿,出村往南走在田埂上,边走边放一个个的鞭炮。往南走了一尺儿地,忽然一抬头见东南地小坝子的东头,恍惚有一个人,光头,披了一件稀烂脏污的军绿大衣,脏的衣襟成了灰黄色了。那人站在那儿,来回晃了一会儿,恍惚就是古渡孙的那个神经病人。又往南走,再看却什么也没有了。当时心里也不知道害怕,到河边玩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刚到家,感觉着身上发冷,浑身无力不得劲,就挺在东间靠山墙的小床上睡了。母亲见我睡了,就走到床前问我:“山,咋啦出去玩了一会儿不得劲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也不知道咋啦,到南河去玩了一会儿,回来就难受了。”母亲说:“是不是玩的时候,撞着啥了?我去找你西院瞎子大娘算算去,叫她给你念诵念诵兴就好了。”母亲到了西院,见瞎子大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就说:“他大娘,山去南河玩,回来不得劲了,是不是撞着啥了,你给他算算,念诵念诵。”瞎子大娘伸出左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小声地嘀咕着,一会儿蜷一个手指头,一会儿又蜷一个手指头。算完了说:“今儿个是黄道日子,往南方,撞着了地狱小判,得给他送送。”母亲忙问:“咋送送?”瞎子大娘眨巴着瞎眼说:“你回去捏一捻面,用水和和。右手端着碗,左手扶着门框,双脚站在门槛上。你嘴里说着,山,吓着回来吧,不管是见着谁了,我给你做饭吃,吃了饭你可要好好走吧,别叫山难受。好心有好报,你走吧。念诵一会儿就好了。”母亲赶紧回到家里,照着做了,真的,谁在床上慢慢儿浑身不发冷了,也不难受了,你说怪不怪。后来听前院朱家二婶说,古渡孙的那个神经病人死俩月啦。我心里想,真的是撞着他啦。
关于撞见啥了还有两件事。一件事是1997年夏天送大姐回四川,回来的时候,没有赶上火车,晚上住在旅馆里包了一个房间。半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雷电交加。睡觉时为了凉快,后面阳台的门没有关。半夜里,睡梦中恍惚床边站有一个人,影影绰绰的,也看不清面目,就感觉着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心里也不知道害怕,起来开了灯,什么也没有,于是去卫生间方便了,关了阳台上的门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看见。再一件事是1989年,社旗县三初中丁汉章的女人死了。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和小琴已经睡了,听见丁汉章从外面回来和人打招呼,从我门口过。到半夜里感觉着床外边的被子上一沉,好像睡了一个人。当时也不知道害怕,到天快明的五更鼓里,被子上一轻,感觉着什么也没有了。
有些事信不信由己,是心思病,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往那上头想了,不信也就什么事也没有,往那上头想了,处处照闲。心诚则灵有求必应是至理名言。我们对大自然、宇宙现有的认知水平,还有很多领域和事物无法做出科学的解释。人类对宇宙万物的认识是很有限的,一定还有很多的未知领域需要人类更先进的科技手段去发现,一定很有很多未认识的事物需要人类用更创新的思维去探索,更多的探索发现,必然会认知更多大自然的规律和人类进步的空间。霍金就继爱因斯坦相对论、量子力学、大爆炸之后发现了黑洞、奇点定理、霍金辐射、无边界宇宙理论等,人类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进入未来世界。
六十一
1977年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李店高中才建第二年。只有四个教室,一排教室办公室兼住室,一排女生寝室。男生没有寝室就住在教室里,住不下的男生,学校搭了一个帐篷,晚上就睡在帐篷里,第二天早上起来,被子上是一层厚厚的白霜,夜里冻的睡不着觉。白天整天坐在教室里不活动,晚上有冷,脚冻了,小拇指头红肿的像红萝卜。
星期天回家,给母亲说:“妈,我的脚会冻了,小拇指头光疼。”母亲给我说:“那你脱下来我看看。”我弯腰脱了棉靴,褪下袜子,只见五个脚趾头冻的红红的,小拇指头肿肿着。母亲心疼地说:“咋会冻成这样了,哎呀,得赶紧熬点辣椒水洗洗。”母亲进了灶火,用辣椒杆、白菜帮放在一起熬了一大洋铁盆子水,端到我跟前,用手撩着热气腾腾的水洗。水太热了,我受不了说:“太热了,疼的慌。”母亲说:“就是趁热洗操中哩,撩着慢慢儿洗,水凉了就不起作用了。”过一会儿水不太烫了,就把两只脚放进去洗。第二天去学校,母亲把一双新棉靴塞到了我的包里。
六十二
高中二年级的一九七九年春上,高考前两个月,我知道抓紧时间复习了。因为我的数学不好,上课听不懂,干脆就不学了。当时我放弃数学也是万般无奈之举,一九七九年高考,我的数学考了八分。不过到现在也不后悔,当时复习的时间很紧,数学课上坐那儿又听不懂,干坐着浪费宝贵的时间不是明智之举。班里成天演题的同学考了十分、十几分的大有人在,可见当时的教学质量之差。一九七九年十一月,我考上社旗师范后,教史地的党云古老师调到与社旗师范一墙之隔的社旗二高了,去他办公室玩,党老师笑着说:“亏得是你抠的死,下大力气那一年考上了,那一年你要是考不上。第二年英语又计入总分了,你的数学不好,英语也不好,题是一年难一年,想再考上就没有啥可能了。班里多少偏科数学英语的学生都没有考上学,你也真侥幸。”这一偏科不打紧,造成一生的知识结构残缺,理科知识严重薄弱,再加上没有掌握一二种外语,了解外部世界的视野更受制约。
因为放弃了数学,一上数学就拿着地理、历史课本到学校外面的地头沟边背书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求学时代最珍惜时光,抓紧了分秒学习的时候,就是一九七九年春上文史地竞赛后到高考前,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正是这两个月的时间努力了,把握着了机会,考上了师范。当时总算是竭尽全力了,把握着了这个千载难逢的人生机遇。鲤鱼跃过龙门了。虽然受个人天赋才情、时代机遇、家庭出身、勤奋程度等多种因素的制约,至今潦倒半生,一事无成。但是也是无可奈何,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事,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当时代发生了变化,出现了机遇时,有的人很早就做了准备,机遇一到,立即认识到了,奋力一搏,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有的人平时没有做准备,机遇来临时懵懂不觉,稍微犹豫,机遇就擦身而过了,于是留下了终生遗憾,甚至终老乡村,一生潦倒,一事无成。同班同学中,有多少比我聪明,家庭出身比我优越,但是就是没有认识到人生机遇的宝贵,学着玩着不勤奋,时间白白流失了尚不觉得。当年没有考上,又复习二年还不行,因为高考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比如试题难度加大了,把自己的努力冲消了。其中岗常有个同学,后来考了九年,在社旗一高、二高复习,又是到内蒙、青海、北京复习,总是不甘心,最终考了一个中专,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参加高考和干任何事情一样,必须竭尽全力,一举成功,然后就势如破竹了。就像拉车上坡一样,稍不用力,眼看快到山顶了,一下子就又退回到原点。又如登山,一步一步艰难的攀登,上去了就一览众山小,眼前风光无限。上到半山坡,止步不前了,人生的路就只有废然而退。事后,教历史地理的党云古老师笑着给我说:“他学习时三心二意的不下功夫,上课了不好好学习,扭着头看女同学,也不嫌脖子疼,那会中?”我听了,心里很为那个同学惋惜。在上学阶段,教过我的老师之中,有两个老师令我终生感恩,对我的激励劝勉使我信心倍增,助力我在求学路上一路前行。初中时是教语文的班主任李新功老师,高中时是教历史地理的党云古老师,对的好,激发了我学习的信心。一九八零年李店高中改制成初中,党老师调到社旗县二高。我在社旗县电影院前的灯光球场,远远地见党老师走过来了,笑着给党老师打了招呼,激动万分地上前拉着党老师的手,走了很远很远。这是一种最纯洁的师生之谊,人应该知道一点儿好歹,懂得感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我们又用什么来报答老师的教育之恩于万一呢!
在高中学习,一个星期回家一趟,时间长了不换内裤,身上生了虱子。一边在地头背书,一边翻开裤腰逮虱子,浑身痒的慌,背着书身上乱骨笼。到星期天回家,给母亲说了,母亲说:“看看咋弄哩,生了一身虱子,也不痒的慌?你脱下来,我给你烧点开水烫烫。”
我把换下来的红绿条纹的棉内裤放到盆子里,母亲用开水浇着,不停的用手翻着,给我说:“可得勤换洗衣裳,见星期你回来了,就要把衣裳换下来,我给你洗洗。勤换着衣裳就不会生虱子了。”
六十三
一九八一年夏天的时候,我已经参加了工作,在草庙王学校教学。有一天黄昏时,母亲对我说:“房檐下挂的一个瓶里不知道是啥东西?你拿下来看看。”我把挂的瓶子拿下来,放在堂屋门口外面的地上,拧开瓶盖,低了头闻闻,有一股子怪味,原来瓶子里装的是少半瓶的1059农药。闻了后当时也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感觉难受,恶心头晕,浑身无力。我赶紧给母亲说:“我闻了那农药,这一会儿难受。”母亲对我说:“你到后门儿你九叔医生那儿看看。”我一个人来到医生家,走到院子大门口,刚进大门,听见院子里水池旁有一个女的问:“谁?找谁的?”我回答道:“找九叔哩。”这时,大门外的树荫凉下,坐在竹席上的九叔说:“是山呐,吃了晚饭啦,咋了。”我说:“黑儿些时,有一个瓶子,不知道里面装的啥,我拧开盖闻闻,谁知道是1059农药,这会心里难受,恶心,头有点晕儿,浑身没有一点劲儿。”九叔坐在凉席上说:“不要紧,回去多喝点水,洗个澡,凉快凉快就好啦,没有事儿,是轻度中毒。”我听了心里放心些了,站起来正要往回走,这时见母亲手里拿着一个芭蕉扇一下一下扇着,母亲不放心,从大路南面走过来了。到跟前对医生说:“他九叔,山难受,你给看看,开点药吃吃。”医生说:“不要紧,多喝点水歇歇就好了。”于是,我和母亲回去了。
六十四
一九七六年是风云变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概括说来就是“天崩地裂,惊心动魄”。1月8日,周恩来总理在经历了长期病痛折磨以后,阖然长逝;7月6日,朱德委员长以90岁高龄与世长辞;9月9日零时10分,毛泽东主席久病不治,离开我们;9月18日下午三点召开追悼会时,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日本张老师把袖珍收音机放在教室外面的桌子上,播放追悼会实况。收音机里传出来低沉的哀乐,接着是华国锋用他富有特色的口音致悼词:
“同志们、朋友们:今天,首都党政军机关、工农兵以及各界群众的代表,在天安门广场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同全国各族人民一道,极其沉痛地悼念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几天来,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都为毛泽东主席逝世感到无限的悲痛。伟大领袖毛主席毕生的事业,是同广大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长期受压迫受剥削的中国人民,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翻身作了主人。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站立起来了。中国人民衷心地爱戴毛主席,信赖毛主席,崇敬毛主席。国际无产阶级和进步人类,都为毛主席的逝世而深切哀悼。”
当时,每个单位都派代表到社旗县大会场,收看电视上转播的追悼会实况。人们过了河南街大桥都哭了。共和国的几位主要开创者,竟然都在同一年先后去世,这真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巧合。老百姓接二连三的听着哀乐,扎着白花,很多人都有“天塌下来”的感觉。自然界的“天崩”也紧随而来。3月8日下午,吉林发生极为罕见的陨石雨。陨石在离地面19公里左右的空中爆炸,3000多块碎石散落在永吉县境内,其中最大的陨石重1770千克,比美国1948年2月发现的“诺顿”陨石还要大,成为“世界陨石之最”。5月29日,云南西部先后发生两次强烈地震。第一次震级为7.3级,第二次震级为7.4级,9个县遭到损失,人员死亡98人,重伤451人,轻伤1991人,房屋倒塌和损坏42万间。两个月以后的7月28日凌晨,河北唐山、丰南一带突然发生7.8级强地震,唐山被夷为一片废墟,死亡24.2万人,重伤16.4万余人,轻伤不计其数,是继孟加拉过1970年11月14日飓风死亡30万人之后世界最大的灾难。1976年10月,“四人帮”被一举粉碎,几百万群众又一次涌向天安门广场,欢欣鼓舞迎接“第二次解放”。
打倒了四人帮后,李店建了高中。一九七七年六月第一次开始考试上高中。考试是在李店街南头的小学里设的考场。一进大门口,正对着大门放了二张桌子,桌子上并排放着毛主席和华主席像。考试语文时,作文的题目就是《当我站在华主席像前》,大门口的布置与作文题正好吻合。上午考了语文和数学,下午面试,每个人回答两个问题,比如中共中央的主席是谁,什么时候粉碎了四人帮等等这一类时事政治题。
这一回,我以48名的成绩考上了李店高中,高中一年级啥也不会,数学听不懂,也不知道作业是咋做的,是抄别人的还是自己做的。当时的班主任老师是傅忠义,李店街南头的,上了一年学也没有过问过我一次,既没有表扬一次,也没有批评一次。反正懵懵懂懂地进入了二年级,坐在教室东北角最后一排。如果没有党云古老师偶然发现在一次考试中,我的历史考了98分,在班里表扬了我,我可能就浑浑噩噩地混一年,毕业回家干活了此一生了。正是因为党老师的表扬鼓励,使我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知道用功学习了。看着班里的同学为高考拼命学,自己也知道下劲儿了。心里知道自己不聪明,底子差,数理化学不会,只好死记硬背文史地政治,又没有人指导学习方法,那就死记硬背吧。凭着一股子狠劲,凭着死记硬背。在历史地理的两回考试中,又考的很好。教历史地理的党老师在班里就又表扬了两回。于是想学了,就找着教语文的班主任刘老师,要求往前调座位,刘老师就把我调到了第五排最南头。
坐在教室东北角最后一排时,还有一件事记忆很深。就是后秋里吧,天已经渐渐冷了。中午吃了饭,到学校东南角公路东边的水坑里刷碗,刷碗的水坑边踩的很光滑,正刷着呢,一不小心滑到了水里,墩了一屁股泥水,两腿也湿了。没有办法,干脆脱下来洗洗。光穿了一个大裤衩坐在教室里,湿裤子央一个同学搭在教室外面的一个绳子上晾着。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刮着风,到黄昏时分。又叫那个同学去收回来,还没有全干,湿瓦瓦的穿上了。
教语文的刘老师原来在街南头教小学。才办了高中,当时教师少,师资力量薄弱,就从小学调过来教语文。课堂上正讲着课哩,遇见不认识的生字了,就坐在讲台上笑笑地说,哎呀这是个啥字,查查字典,于是开始查字典了。讲课时还时不时的读一两个普通话字音。
过了年三四月里,社旗县要举行文史地竞赛。学校要先考试选拔。一天去学校食堂打饭时,党老师笑眯眯地喊着我说:“你这一段时间历史地理背的咋样啦?我问你两问题。”党老师边吃着饭边问了两个问题,我当即很熟练流利地背了出来。党老师很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勉励我说:“这两天你要好好复习,文史地竞赛想让你去。”星期天回到家里,对母亲说:“妈,过几天叫去县里参加竞赛哩。”母亲听了,高兴地笑了说:“山呐,那你可要好好学,往好处考。”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党老师率领着参加竞赛的六个同学,来到李店街北头,坐上客车去社旗县城参加竞赛。车上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人,党老师笑着说:“算是派了一个专车。”当晚住在社旗县一高学生宿舍里,我们几个都睡了,党老师喝的醉醺醺的带着酒气回来了说:“碰见几个老熟人,都是这次竞赛出题的老师,非叫去喝几盅。其中就有出历史题的老师,我想探探题,口风紧的很,一个题也不说。”第二天考试,监考的就是一高的一位女教师,梳着齐耳短发,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监考,也不知道是怎样答题的,迷迷糊糊三场考完了。天晚了,没有车回不去了。党老师领着去社旗县招待所,晚上就住招待所三楼一个房间。当时我的感觉是既幸福又觉得新鲜,不掏钱还能住住楼哩。
吃了晚饭,党老师说:“考完试了,没有事去看电影吧,轻松轻松。”李家超慌着去买了票。开演的时间快到了,一群人来到二楼。电影已经开始了,楼梯上黑咕隆咚的,摸摸索索地找到座位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起来,是日本宽银幕彩色故事片《追捕》。前面的内容没有看,情节接不上,一时里看的似懂非懂,大脑里一片混乱,只感觉着很惊险,一会儿杜丘驾着飞机贴着海面飞行,一会儿骑着骏马奔驰。高仓健演的警官杜丘酷毙了,理着板寸,戴着墨镜,身穿风衣,高低英俊。电影播放后,高仓健成了万千中国少女追慕的偶像,而男人们刮起了一股模仿杜丘的风潮。这是第一次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又是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再加上是宽银幕彩色故事片,那简直是新奇极了,印象颇深,终身难忘。第二天早上起来去车站坐车,走在南北向的大街上,扭头看到怎么太阳从南方升起来了,原来第一次进县城转向了。
这次参加竞赛,开创了我人生的十一个第一,第一次参加县级文史地竞赛,第一次获奖,第一次获得10元奖金,第一次进县城,在县一高第一次吃到了食堂蒸的面条,第一次住高中学生宿舍,第一次住县招待所三楼房间,第一次看外国宽银幕彩色故事片,第一次在电影院二楼看电影,第一次在县城大街上转向,第一次到县一高。
回到学校不久,竞赛的成绩公布了,六个人参加竞赛五人获奖,是第七、八、九、十一、十二名,我是第九名。现在回想一下,当听到自己获得了第九名时,心里还是很平静的,也并不是高兴的欣喜若狂。可能是内心里觉得学习很努力,知识掌握的很牢固,很有自信心,获奖是意料之中的事吧。接着,学校召开了表彰大会,发了奖状,奖了一个笔记本,一支全是金属的高档钢笔,还有10元钱。当时对于一个一星期家长只给五角钱零花钱的穷学生来说,十元钱那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通过这次竞赛,一下子激发了学习的劲头,晚自习下课了还加班加点地点了煤油灯背书,白天就更不用说了,见缝插针地背啊背啊。后来,奖状、笔记本、钢笔也不知道丢失到那儿去了,十元奖金也不知道怎么花掉了。只有这次竞赛的记忆,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融入到了我的精神里,影响了我大半生。
星期天回到家里,给母亲说:“竞赛得了个第九名,奖了笔记本,一支钢笔,还有10元钱。”母亲欢喜异常地说:“好好学吧,考上了,就扒个门路,扒出去了。再也不在家里打坷垃了,算是扒出去啦!”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下板儿学,不叫母亲失望。
六十五
托母亲的金口玉言,这一年果然好运气,高考考上了社旗师范。临去考试前,学校让交钱和粮票。回学校前给母亲说:“七月七八九三天得去青台高中考试,叫交钱和粮票。一个人十元钱,五斤粮票。”母亲听我说了,翻开枕头,从褥子底下摸出箱子的钥匙,脱了鞋,跪在床西头打开了一个黑色的板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圆铁桶,拧开盖儿,掏出了一卷钱,从最里面拿出了一张十元的大团结,又翻了几个小纸片,是五斤面额的全国粮票。母亲给我说:“这粮票还是那一年你回来时,撇给家里的。平时也舍不得用,这回你拿去考试吧。”母亲开箱子拿钱时肃穆的神色,我直到现在还牢记着。
坐敞篷汽车到了青台高中南面的小学院里,晚上天下着大雨,就住在教室里。地上铺了一条席子,坐在席子上复习。忽然见讲台旁的一个提兜里,有一本政治复习资料本子像是我的,抽出来一看,果然是大姐从四川寄回来给我的。我说我的政治复习资料寄回来不长时间就不见了,原来是贾桥的一个姓常的同学,把我的资料偷走了,我拿着赶紧背。自己不下功夫,光靠歪门邪道,投机取巧是不行的,那一年他没有考上。
那几天下大雨,考地理时窗外的雨哗哗地下着。下雨有个好处,天气不热,适合考场上发挥。感觉着地理题并不难,识图题是台湾省的内容,正好复习的好,很容易就答出来了。那一年高考作文题是将何为的散文《第二次考试》改写成记叙文《陈伊玲的故事》。也不知道是咋着写的,反正那一年语文考了50.5分,数学8分,政治65分,历史76.5分,地理87分,英语15分(不计入总成绩,录取是参考),总分287分。够着大专线了,但是体检时听校长王国明与别的老师议论时说:“复查的,咋会复查掉了10分。”后来又听说是有人顶替了。也算是命吧,结果考上了社旗师范。
六十六
高考后的那一年夏天,我和五弟住在陈万春五间房子西头的一间。
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没有精神,得了神经衰弱症了。主要是用脑过度,再加上高中二年的生活不好,营养跟不上。每天的饭是固定不变的,早上包谷糁汤,吃一个自己拿的杂面馍,中午喝一碗芝麻叶包谷糁面条,不吃磨,晚上还是包谷糁汤杂面馍,吃一点儿自己带的豆瓣。高考后议论纷纷。因为我是文革后,全大队第一个考上学的,造成了轰动性的影响,议论鼎沸。谁见了就问:“山呐,啥时间上大学啊,啥时间走呀。这一步算是跳出去了,一辈子不打坷垃啦。”人见人问,给我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我自己还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呢。再加上复习时用脑过度,神经衰弱更加严重了。母亲为了让我睡好觉,老是等早上做好早饭了,再去叫我。母亲扒在窗台上,压低声音喊:“山呐,山,起来吃饭的呀,起来吧。”后来,陈万春的女人,我叫三婶儿的和母亲说着笑着道:“没见过喊山吃饭哩,多小那声音。”然后学着母亲喊时的腔调道:“山呐——山——起来吃饭哩呀,起来吧。自怕喊醒了一样,可省的吓着了。”母亲与之说笑着,嘻嘻的笑声今犹在耳。
三婶儿寿命短的很,四十来岁吧,有病去世了,死了有二十多年了。
神经衰弱后来引起低烧,到草庙王徐仓舟那儿开药,又到李富户诊所打青霉素针。去李店卫生院找姬医生开中药喝。十一月上师范去了,精神一下子放松了,生活也好了,神经衰弱慢慢好了。
六十七
有一天早上,我正端了一碗饭,一盘菜,蹲在院子东边的水坑边吃早饭的,见李店高中的总务王成来推了自行车过来了,对我说:“明天上午八点到学校集合,去社旗体检哩,你拿二十元钱到学校去。”我说:“中啊,你到家吃点早饭吧。”王成来笑笑地说:“不啦。”
听说去社旗县城参加体检,母亲发了愁说:“穿啥衣裳的,也没个像样的衣裳。”我说:“啥都中,是去参加体检嘛。”母亲忙着找了一条红绿相间的棉布条纹上衣,裤子找不到合适的了,从箱子里找出来一条天蓝色的府绸飕飕裤子。当时人们时兴穿一种日本化肥袋里面衬的一种类似府绸一样的尼龙做的裤子,走起来乱飕飕,人们戏称为飕飕裤。那时候流传着一则顺口溜是说这飕飕裤的: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化肥裤,前面印着日本产,后面印的是尿素。裤裆里印着百分数,穿黑的、穿蓝的,就是没俺社员的。这个顺口溜还有几个版本是这样说的:1、大干部,小干部,都穿尼龙裤,左边屁股是日本,右边屁股是制造,前面是尿素。裤裆隐约可见含量75%。2、大干部,小干部,两条化肥口袋拼成一条尼龙裤,染黑的、染蓝的,就是没咱社员的。3、大干部,小干部,走后门,拉关系,就为弄化肥口袋做尼龙裤。尼龙裤,抖微微,飘撒撒,人群一站多神气,不是干部也有人喊干部。4、干部见干部,都穿尼龙裤。村里来个大干部,化肥口袋尼龙裤,台前一站多抢眼,后边屁股是日本造,前边肚子是尿素。5、进村找干部,认准尼龙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
1979年时经济还不繁荣,日用品奇缺,没有像样的衣裳在农村很常见。母亲找到了飕飕裤,衣裳问题总算解决了。
六十八
有时我回去了,也没有啥话说,坐在屋里,母亲就感到很欣慰似的,看着心里挺高兴挺兴奋。有时我回去了,母亲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对我说:“山呐,现在老了,不中用啦,有时候不由人不生气。”我说:“生啥气哩,自己心里想开点儿,心大了,再大的事,也不算个事。要拿得起放得下,遇事往好处想想。比比庄上的老头老婆,人家都眼气你们哩。有时候得往宽心处想,想着得劲,处处都是得劲的事;想着生气,那哪儿都让人生气。俺几个孩们虽说不孝顺,心里都有。现在社会上闺女和媳妇就是不一样,一乍四指搁那儿摆着的。闺女生她养她了,母女之间有担待;媳妇就不一样了,没有生没有养,有时候说话就没有担待。这就像儿子和女婿不一样是一回事儿。人家不是说了嘛:麻尾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把娘背到山沟儿里,把媳妇儿背到炕头儿上。麻尾雀叫喳喳,娶了媳妇忘了妈。”母亲听了笑着说:“那可好,那号事也是少数。人老了,总想叫孩儿们多偎偎,心里才踏实些。”
我给母亲说:“药得经常吃着,吃了饭没二事,先倒点儿开水把药吃了,再干别的。干个啥儿心里有个约摸,悠着点儿干,累了赶紧歇歇,别累着了。老了,自己得学会照顾自己,指望别人那儿叫瞎搭。其实指望谁都瞎搭,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指靠自己。别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了,不是说做儿女的不孝顺,是伺候不好,咋着也达不到要求,就是专门在眼前儿伺候,着一会儿问了,没有啥;这一会儿没有问,就那儿不舒服了,自己照顾自己。”母亲说:“那不就是这号劲儿,还是自己招呼着好些。”我说:“年纪大了,啥也别想了,管这个管那个,还是管好自己,娃们也省心。见天吃了这碗包谷糁怪美气,就是福。别想着这个孩们,那个孩们,想的多了也是白操心,又帮不上忙。老了,身体铁铁实实的就是福气。平平安安的,得劲的事多想想,不得劲的事不去想它,见天嘻嘻哈哈的,心里快快乐乐的。你看人家庄儿上有的老太太,想吵就吵,想说就说,见人了嘻嘻哈哈的心里不存事儿就不会生气。”母亲说:“那不中,不由人,不是那个性儿,不会那号劲儿。不操心孩们,那当妈的不由人啊。你时间长了不从南阳回来,心里不由的惦记牵挂你们。”
六十九
1997年夏天七月份,王哥从四川打回来电话说:“你大姐第二天下午四点回去,车到南阳站,你去接接。”第二天接着大姐,和小琴一起送大姐回薛庄,到社旗城郊河南街的红绿灯路口,等往南的车,大姐晕车难受的自呕吐。到草庙王东边路口下了车,几个人往西走,到庄儿后门儿,我说:“你们在这歇歇,我先回去,给咱妈说一下,叫她思想上有个准备。不的怕她见面了,一激动心脏受不了。”我走到张元义家门口,只见母亲从五弟的屋后过来了,见了我,忙从房子西北角下了土坡。灰白的头发,上穿一件白色的棉布上衣,下穿灰蓝色的裤子。脸上苍白中带点黄色,气色很弱的样子。我看到母亲脸色黄黄的,心中充溢着怜爱,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起母亲看到我时那一刹那间的神情。我和母亲进了屋,坐在堂屋门口,我对母亲说:“前儿个我接到王哥的电话说大姐要回来。大姐身体怪铁实,我先给你说说,你心里好有个底儿,别慌。”
一言未了,说话不及,大姐和小琴进了大门,母亲站了起来,到院子南边的大门口,一手拉着大姐,一手拉着小琴说:“大妮儿可回来啦,赶紧上屋歇歇吧,小琴进屋喝点茶。”还是1992年王哥、大姐回来后,母女五年没有见了,母亲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何曾有一天不思念牵挂着大姐,乍见魂牵梦萦的大妮,心中激动喜悦得话都说不连贯了。母亲和大姐手拉着手进了屋,坐在屋子里说话,我看母亲有点激动,担心母亲心脏受不了,怕犯病。对母亲说:“妈你要是感觉着心里跳了,不得劲儿,你挺床上歇歇,吃点儿速效救心丸。”母亲说:“我挺一会儿。”母亲站了起来,到了西间头朝南挺在床上,嘴里噙了几粒救心丸,嘴唇紧紧地闭着。
七十
妈,1998年春上,我骑自行车回家看你,到薛庄院门锁着哩,我一问,说你和我伯在杨庄儿我二姐家。我没有停,就又到二姐家。你和伯在北间的屋里,我伯还在床上歪着,你见了我说:“山回来啦,想着你这两天就要回来哩,咋也不见你回来。”伯见我回来了,慌着从床上起来。我说:“还睡着吧,起来凉着了。”
中午吃了饭,坐在堂屋门口说闲话,说到大姐寄回来了一百块钱,找了章从李店取回来了,还没有给。我说:“咋不给哩,钱这个事你放心,着落在我身上,我负责要回来,我给也一样嘛。”母亲有些激动地说:“这个钱是你大姐寄回来,就是叫我和您伯花哩,要是不给,我药也不吃它啦。”我说:“给呀,咋不给哩。”我又问道:“这一段身体感觉着咋样,药别忘记吃了,经常吃着心里跳不跳,感觉着心里跳了,就赶紧吃点速效救心丸,救心丸要放在手边起,或者装在衣服的口袋里,伸手就能拿着。”
后来母给我说,买石灰的车卸了,那时候说没钱,没钱咋办,找我要哩,我和你伯上哪儿有个钱?少不了没法儿了,给了240块钱,算是打发石灰车走了。
两个老人没有人做饭照顾,住到二姐家去,搬来搬去的感到不安生,心里一定不得劲儿。人老了,非常需要做儿女的悉心照顾啊,恰恰是在这一点上,我做不到。平时连一碗水也不能端,不能常陪在身边照顾伺候他们。有时回去了,多停一个晚上也不能,总是当天去当天回。每当回想起来,心里愧疚啊。
七十一
有一次我回去了,见堂屋正间东界墙和后墙有一砖宽的一个缝子,我问母亲:“后墙咋有真大一个缝子,得用泥巴糊糊啊。我现在就糊糊。”母亲说:“你跑真远多累呀,改天再糊吧。”我说:“不累呀,糊糊吧,糊糊可安生了。”于是用铁锨到坑里挖了泥巴和和,用砖头把缝窄窄,然后用泥巴抹抹。母亲在旁看着,很宽慰的样子。
我回去了,就赶紧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想着多照顾些父母。对父母的孝心,有时并不需要多少钱,买十块八块钱的菜,就能吃几天,给些钱却没有什么用,有也舍不得花。我常常操着父母的心,心中想着他们。二十多天不回去了,连瞌睡都睡不安稳。自怕母亲忘记吃药了,唯恐有个头疼脑热的没有人照顾,担心着母亲的身体。
七十二
有一天,我正在三初中一楼的住室忙着,却见母亲提了一个黑提包到了门口,忙说:“妈,你来啦,你是咋找着学校的?”母亲微笑着对我说:“吃了早饭,五妮儿送我到草庙王公路边儿,那时候遇见了平香家的,也来社旗。一路儿坐车来了,到了大坑那儿,他给我说:一直径儿往西,就到学校了。”我赶紧说:“你坐那儿,赶紧歇歇,渴不渴倒点茶喝喝。”
母亲给我说:“宝宝怪乖吧,我来招呼些时。”
七十三
大姐回来的那一年夏天(1997年)我送大姐回去,并住了几天,那是我和母亲相处时间较长的时光。一天晚上,我用煤火炉烧了一大壶开水,晚饭后让母亲洗澡凉快。我和大姐到院子外水坑边乘凉,过了很长时间,我见母亲上穿白色的确良褂子,下穿蓝色裤子,从大门出来,手里拿了一把大蒲扇,灰白色的头发。母亲坐在坑边乘凉,我和大姐坐在旁边和母亲说话。东扯扯,西扯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七十四
母爱,那如海的母爱,毕其一个人的一生也报答不了。所以做了父亲的成年男人,养了儿女知道了母亲的博大渊深,在心里将母亲神化了,有一种对神灵的虔诚和敬爱,有一种报恩的感恩情结。他总想还母亲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儿子)去报答母亲的生养深恩。瞧,我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儿子,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你给了儿子以生命和身体,儿子就还给你一个同样的人,这样扯平了两不相欠。这也是人类的生存意志在人心中作祟。人具有强烈的家族延续的生存意志。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因为养了儿女才知道养儿女的艰辛。养儿女才能享受融融的天伦之乐。古人讲究儿孙满堂,多子多福。前些年实现计划生育,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一生就是八九个儿女,当时的消费水平也低,管个饱暖拉扯大算了。经过了几十年计划生育的宣传,节育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改变了过去多子多福的旧观念。再加上如今养育儿女的成本太高,生多了真的养活不起。人们普遍接受了生育二胎的观念。
岂不闻这样的格言:一是朋友面前莫说假,父母身上好安钱。在朋友面前要以诚相待,襟怀坦诚,虚怀若谷;在父母身上要舍得花钱,让父母颐养天年,这就是尽孝了。一个人不忠不孝,将何以立身。从公说对国家要尽忠;从私说对父母要尽孝。忠孝从来是一个人最好的人格体现。
二是岂无远道思亲泪,不及高堂念子心。父母对儿女的牵挂,是出自本性,发自内心的,从来不是强迫的。而儿女对父母的孝心,讲究的是重在心,重在自愿,父母争竞出来了,要一千块钱往那儿一扔,无情无义,那不叫孝心。社会上有的儿女不赡养父母,父母告上法庭了,最终法庭判决一个月出多少钱。有的儿女拒不执行,有的儿女执行了,钱一给万事大吉,令父母寒心。
三是要留好样与儿孙。自己行孝,乃是给儿孙做榜样,言传身教,那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可以使一个家族代代相传,形成良好的家教家风。
七十五
母亲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像一个个电影镜头贮存在我的大脑之中。每当忆及母亲的片断,心中就有一股暖流,温暖了全身,一种温馨美好的感觉,使人倍感母亲的慈爱。
我于夜深人静时分,心中思及母亲。母亲就如洒甘露于人间的菩萨一样,降临于我的心幕之上,来慰藉着我。
母亲絮絮地说着话,虽然话语本身也许是无关紧要的聊天。但是,我喜欢听母亲的絮语。
七十六
推自行车到了大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我的心中就有一丝不安的感觉。推开铁门进了院子,堂屋的门虚掩着。进了屋,到了西间,却见母亲在床上睡着,见了我,母亲折起身要起来,我立在床边赶紧说:“妈,你别起来,起来冷,睡的热乎乎的,凉着了。”母亲还是坐了起来,我赶紧把一个被子放在母亲的身后,让母亲靠着说:“妈,你靠着被子,头靠在被子的枕头上,这样得劲些儿。”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将母亲的头扶了扶,让靠在枕头上舒服些。
母亲靠在被子上,头靠在被子的枕头上,絮絮地对我说着话。
七十七
98年的夏天,我回去,见母亲坐在床上,天不好,那几天总下雨。我坐在靠山墙的床沿上,母亲坐在靠北墙的床东头给我说:“这几天光下雨,你看山墙漏雨往下掉泥,前儿黑儿没法儿了,只好用一块塑料遮着,那一会儿您伯也起来了。
我对母亲说:“过两天,天好了,叫明哥来,上去把瓦缮缮,收拾收拾不叫漏。不然的话,夜里睡那儿,扑嗒扑嗒漏水掉泥的,睡那儿咋会睡着了?”
母亲从床上起来,到堂屋坐在椅子上,我说:“晌午吃啥饭的?我好做。”母亲说:“啥也吃的俗套,也没有啥好吃的,不的吃面条吧。”我说:“我去轧点面条,晌午做面条吃。”面条做好了,我给母亲盛了一碗,又端了一碗给父亲。一碗饭我还没有吃完,母亲将没有吃完的碗放在桌子上。我说:“妈,你咋不吃哩,凉了我再给你盛热的。”母亲摇摇头说:“稍等一会儿再说。”母亲站起来,到了西屋,嘴里噙了几粒速效救心丸,坐在堂屋靠西界墙的椅子上。我的心里一沉下子,感到母亲的心脏已经是很衰弱了,时不时需吃救心丸维持。可是,我眼看着母亲难受却束手无策。母亲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病痛和极大的心理压力。人年纪一大,思想负担是很重的,我每次回去总是想着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劝解母亲。我为什么就不能经常守着母亲,陪伴母亲。工作忙,没有时间,任何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所有的借口都不是借口。
母亲嘴里噙着救心丸,紧闭着嘴唇坐在椅子上的神情,我终身难忘。母亲就那么无助地坐在那里。我时时想回去看母亲,后来却怕回去了,心里有一种害怕,回去时心里战战兢兢的,担忧着母亲见到后心里慌张,怕心脏病犯了。
七十八
“妈呀,你可要靠时吃药,不能忘了,吃一顿隔一顿的不起作用。经常吃着,心里得劲,心里得劲了就能吃下去饭。那身体一铁实啥都好了。”我给母亲说。
母亲坐在那里,看着我道:“吃也不好抓,见天光药你伯俺俩儿得十来块。”我说:“买恁些药就是叫吃哩,用药养着。心疼钱干啥哩,有钱呐。在南阳人家退休的干部,经常去开药,家里药不断头,吃完了就去开。现在药好啦,靠药养着,吃着些儿身体铁实。”母亲给我说:“药多贵,多费钱。有吃药的钱还不胜买成吃的哩。”我说:“各是各的作用嘛。饭得吃,药也得吃。”
母亲和我说着话儿,絮絮叨叨的没有完。
跋
母亲生了我,养了我,又教了我,母亲和我相处了三十七年,母亲崇高的人格和高尚的道德,融进了我的心灵之中,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母亲生养的深恩如海深,似山高。
一晚我在睡梦中,恍惚是在地里,在爷奶、母亲的坟北边,紧挨着从西往东有一溜四个坟,修的很大很好。而南边爷奶、母亲的坟却低低的,土垒了下去。当时我就心里想,要将爷奶、母亲的坟修一修,种上树,立上碑。
醒后很长时间睡不着,心里想:兴是母亲给我托梦的。原打算清明时给爷奶、母亲的坟上种是柏树,以后还要立碑,也给伯说了,伯说:“以后过的有了可中。”三周年了,要把母亲的坟好好修修。人平时心里想的事,在梦中潜意识里就会出现。
母亲在时,我不孝,没有好好伺候好母亲。母亲临终时心里不得劲,想叫孩们偎偎,在元旦我却没有回去,临终时没有在母亲身边。母亲担心没有钱花,没有麦吃,有想见大姐。给我说:“我的病不碍事,过两天就好啦。”母亲的话竟成谶语,不幸而言中,母亲是有预感的,人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母亲心细,什么事都存在心里。
可是,妈,你的病不但没有好,你却撇下俺们去了,我永不得见你啦,我的妈妈!我永不得再和你絮絮叨叨地说话啦。我再也不能和我的妈妈说一句话啦!上天你为何如此冷酷,如此残忍,让我成了没有娘的人!
时光在飞逝,我对母亲的思念是如此的刻骨铭心。时间又是那么的无情,母亲三十七年的关爱,我的记忆又能记得多少慈母的恩情?
我写的这些笨拙苍白的文字,又如何能寄托我对母亲哀思的万一呢?!《母爱遐思》写七十八篇而止,乃因母亲享年78岁,故以此数聊为纪念。心中对有生养之恩的母亲常如对神灵的膜拜和虔诚。常时不敢触及,唯恐亵渎了这圣洁的母爱。母亲如海的恩情,我如何能表达的出来呢,我的这些文字不仅仅是挂一漏万,简直是沧海一粟也不一粟。
愿母亲在天国快乐幸福,安康如意。微笑地俯视着她的儿女,保佑她的儿女,如微笑的菩萨降甘露于她的儿女。
我的妈妈呀,啊啊啊啊······二零零年八月七日上午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