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如何改变别人的命运(还记得,那些年,你遇到的老师们吗?)
知识有时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
太阳毫不吝啬地把最耀眼的光芒赐予这座重点中学,这种行为像极了对市政府毫不吝啬地将教育经费投入给市里升学率最好的学校的抄袭。2017年2月,台湾女作家林奕含根据个人经历创作完成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长篇小说在台湾首度出版,同年九月,芷若升初中。
芷若迈着似是而非的轻快步伐踏进初中校园,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陌生的教学楼,映入眼帘的一切都陌生,却给芷若一种美好的错觉。
芷若是独生女,她的父母都是高级教师,但是芷若却并不怎么擅长学习,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庞,却极其地愚笨,但幸好父母课外培训事业做得蒸蒸日上,所以足以支付成绩不好的芷若上重点中学的“后门钥匙”,事实上,芷若父母还能支付芷若上高中和留学的所有费用。越是如此,芷若感觉到更多的压力。
第一节语文课,颜玉老师作为班主任,觉得有必要点一下名,按照成绩排名的顺序,让同学们认识一下彼此。一个个名字各异也存同,芷若知道自己是的名字在最后,但是从第一个名字进入耳朵就开始紧张了,心跳加速,这大概,是紧张。
“罗杰、徐佳盈、薛的谦、周星星......”
“芷若,”芷若轻声回了一声“到”。
“芷若,智弱,弱智......”老师这样念叨着,课堂里哄堂大笑,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地与同桌相视一笑。
老师为自己的笑话完美逗笑了同学们,满意地微微一笑,嘴角从上扬到闭合,持续两秒,两秒后,老师稳定了课堂的秩序。
芷若低下了头,原来一个人成绩不好,连他拥有的名字都是个错误。
但是,事实上,她这个“名字”被应实是在一节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是个有着大肚腩的胖子,有时拖拉着拖鞋就来上课了,有时穿着可能是没来得及换下的皮式凉鞋,笑起来邪魅挑眉。这次的体育课,同学们已经早早做好了热身运动,他照常的迟到了,照常首先进行点名,不过有些不同,这次他让同学们按照1~2报数。
“1,2,1,2,1,2......3”老师警觉地往报三的那位同学望去,其他同学又是一阵哄笑,老师趿着擦得发亮的带跟西装皮鞋走过去,鞋跟和水泥球场碰撞,鞋尖拍打着地面,混合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胖子老师站在芷若面前时,芷若显得异常瘦小,胖子老师遮住了任何可能散落在芷若肩上的明媚而温暖的太阳光,芷若庆幸自己不是向日葵。
“啊......啊......”芷若痛苦地叫了出来,脸上两个眼眶的泪水喷薄而出,如同两条极具对称美的瀑布。“啊......”第二次,持续时间1分钟,芷若的脸部的肌肉扭歪着,脸骨突起,整张脸都变成茄子色,鞋子有了明显的凹陷,像是要变成一个篮子,好盛接将要从天而降的茄子。
同学们窃窃私语,也夹杂一些小音量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嘲笑芷若,也有可能,同学们只是想起来《功夫》里火云邪神与周星驰的对话,又或许是《新喜剧之王》里鄂倩文踩另外一个临时演员脚以帮助其呈现真实的痛苦表演的喜剧情节。毋庸置疑的是,芷若显然演得比他们都好太多了。
胖子老师把鞋跟抬了起来,两颊的肌肉拉扯着他的嘴角向上扬起,肌肉与脂肪挤压,显得他的脸更加大了。
其实,开学已经好一段时间了,芷若却还是独来独往,敏感内向的她总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同学的疏远,大家都不喜欢和笨笨的她玩。如今脚趾受伤了,也没有一个同学来关心她,想到这个,芷若那泪光闪烁的眼眶又要溢出泪水来。因为怕痛,芷若只能尽量轻地把鞋子脱下,袜子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脱下袜子之后,露出来脚趾充斥着淤血。
大榕树树荫下有个身影在靠近,芷若有些惊慌,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一个耳机被塞进芷若的耳朵,“想过离开,以何种方式存在,是因为那些旁白,那些姿态,那些伤害......”。芷若抬头,是罗杰。
芷若前段时间经常不交作业,因为她实在是不会做,科任老师不过是批下态度不端正之类的字,从来没有让她去补习,大概是老师觉得她的补习费实在太难赚了。近来,连续两次,芷若的语文作业竟然都及格,偏离了倒数第一的航线。颜玉于是通知了她的家长,说她品行不端。
芷若的父母高举“拥戴学术”的旗帜,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有“学术不端”的行为?于是,好好教育了她一番,还跟她强调说,班主任是他们以前的学生,不要给他们丢脸。父母的言辞不过都是一些俗套的育儿通用句。芷若可以不解释,完全任其泛滥成灾,但是在颜玉老师那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语文课上,颜玉从不放过任何可以讽刺她的机会,说是讽刺,同学们也几乎都知道说的是芷若。芷若不明白,为什么从倒数第一升到倒数第二要被认为是靠作弊,泪雾迅速氤氲了眼眸,泪光朦胧中是桌上罗杰的笔记本。
时间从指缝流过,润湿了芷若的睫毛,染红了该有的黑眼圈。初二的日子也加入了这场漂流,文学真的最能抚慰心灵,至少芷若从书籍中找到了一些力量,直到有天,那本《杀死一只知更鸟》(世界十大禁书之一)赫然出现在讲台。
颜玉怒气冲冲地把那本书往桌子上一砸,“这是谁的书?”颜玉的个子不高,嗓门倒是挺大,这短短一句话就足以展现她的狮吼功功力。其实如果老师打开过第一页,都能看到罗杰的名字。谁知道她有没有呢?
芷若翻桌倒椅都找不到,眼里写满了惶恐,而这时颜玉也在狠狠盯着她。她怯怯地起身,趿拉着脚向讲台走去。这条走道仿佛无尽无穷的无灯隧道,同学们的交头接耳、喁喁私语共同构成这条隧道的黑暗,遮住了任何可能透进来的光亮。老师拿起书往芷若身上砸过去,瘦弱的芷若摇摇欲坠,颜玉说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撕掉书并把她丢进垃圾桶,当面这个词穿着杀鸡儆猴的皮囊,灵魂长出杀鸡“敬”猴的白菊花。世界上没有什么惩罚能比让一个人亲手毁掉他所爱的东西更加残忍的了。但是这次,芷若没有哭,她只在想,在哪里可以买到这本书,她得还给罗杰。
从讲台边走回座位时,路过罗杰的座位,芷若看到罗杰的愧疚,但更多的是,罗杰的懦弱,他是不能做错任何事的人,他是优等生,成绩优等,品行优等。芷若对他一笑,罗杰很迷惑,其实她自己也迷惑。
书的原因,芷若被罚为期一周的教室清洁,芷若似乎有点委屈,但是这个惩罚,她愿意接受,至少这很可能会证明她是个很会打扫卫生的女孩。很多时候,是芷若一个人,走廊外时常有路过的值班领导,却也从不曾在教室外驻足。有一次,罗杰留了下来,想跟她道歉,谈话中间被打断了一下,是路过的值日领导健步走进教室,称赞罗杰连卫生清洁都做得如此极致。优等生的优秀总是不胫而走,不久,颜玉老师也在课堂上表扬罗杰,罗杰笑着向老师致谢,萦绕在罗杰周围的是同学们敬慕的目光凝聚成的聚光灯灯光,是坐在角落的黯淡所不曾了解的明亮。
芷若有时也想跟妈妈倾诉她的烦恼。妈妈总是说她内向,不爱讲话,这次她想说话,她想告诉妈妈她的不解,她的迷惑,她这样有些抽搐地说着,被妈妈玩开心消消乐的声音掐住脖子。游戏真重要,至少在芷若为存在于这个世界时,开心消消乐就开始陪伴妈妈了。
之后的日子,芷若去找了好多次学校的心理老师,心理老师很少能给她什么有用的建议,但是对于芷若而言,有个人听她倾诉已经难能可贵。直到有一次,心理老师很苦恼地又不乏和蔼地跟芷若说:“如果你下次来找我倾诉,你能不能把思路和主题理清楚一些?这样我才不至于只是你情绪的垃圾桶啊,对吗?”
芷若的脖子再次被掐住,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心理咨询室。芷若在初一脚趾受伤时,接在体育课之后的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关心她这个靠作弊才从倒数第一考到倒数第二的同学的学业,还是说没有全勤,他的奖金会遭到扣减,他并没有允许芷若的请假申请,给出的原因是希望她坚强一些。之后,芷若的脚趾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甲沟及其周围组织、破损的皮肤感染了金黄色葡萄球菌,最后导致甲下肿脓和慢性甲沟炎。所以跌跌撞撞也是极有可能来源于此。
芷若的脑袋混浊着。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委屈涌上心头,有个容易自一件事回忆过往很多事的脑袋真的很令人害怕。
你是想表达自己是垃圾桶,还是想说我的话语是垃圾?如果我的话语不足够完美,没达到你的审美要求,它就不被允许存在?投给大海的是垃圾,你却希望贝壳永远含着的是珍珠。
芷若趿拉着脚走在校道上,想起往日在学校住宿时的一件事,学校的午餐都是从饭堂送过来,在教室用餐,她胃口极小,一大盘饭只能吃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倒到潲水桶,有次被颜玉看见,颜玉直接把她的头按压进潲水桶,原因是她不爱惜粮食。潲水桶的味道极其难闻,恶心至极,她清楚地记得鼻尖和嘴唇都沾满潲水桶里的剩饭。之后,她只能做贼般,窥准颜玉不在的时间,把剩饭倒掉,若是遇上颜玉盯着,她只能把所有难吃的饭菜都吃掉,不过结果往往是,要在厕所吐上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时,迎面走来了罗杰,罗杰的眼神带着怜惜,在他看来,此刻的她宛若折断翅膀的无助小鸟,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迷路的羔羊。芷若根本不想理会他。可是罗杰伸出手来拉芷若,没有人向她伸出过“手”,她想起,从前也是罗杰,唯一一个同学,借给她一个耳机,罗杰是火,永远熊熊燃烧着,芷若隐约地感觉到,只有罗杰能带她走出拥有无尽黑暗的山洞。她于是还是转身,靠近罗杰,此刻的她,实在需要一个拥抱。而上述情景同时也存在于颜玉老师的录像机中。教室里罗杰的读书声琅琅悦耳,芷若的位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空置了,再到后来,芷若爸妈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个个耳光落在小女孩脸上,小女孩的脸肿得通红,施暴者正是芷若的父母。颜玉从梦中惊醒,又梦回幼时了,她哽咽得痛苦,像被两个人狠狠掐住脖子。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炎热的午后,她的父母没有任何尊严地下跪,磕头,却差点被芷若父母葬送了自己的整个人生,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