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扶桑恨未能
01
若水山是有灵气的，师父常嘱咐我：“桃夭，你道行太浅，就待在山上多浸润灵气，万不可下山受了浊气侵扰。”我嘴上应着，心里暗自嘀咕：“老头不就是嫌我修为不够，若是像师兄弟般下山惩恶扬善，定会落得个反被恶人打到求饶的下场，大大丢了他的颜面。”
我垂着头撇撇嘴，走出铸剑阁，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照旧到扶桑树的荫凉下认真地看师兄弟们练剑，然后认真地睡觉。
大师兄代师父监督众弟子习武，一向严苛无比，却独对我网开一面。他常对我说：“桃夭，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必日日习武，风吹日晒，多学学种花煮饭也是极好的。”每次听他这么说，我总是郑重地点点头，深以为然，将他的前几句话记了个明白。花依旧是师娘种，饭依旧是师兄煮。
吃饱喝足后，我也会思考自己在若水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自小在若水山长大，饮食起居皆受师父师娘的照拂。我虽然不满于师父每日的唠叨，却也和师兄弟们一样，顶佩服师父的实力。大师兄常常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师父未曾继任长老时，和一众门派弟子讨伐天下第一邪教万叶阁，以一人之力大败阁主秋易和其顶尖护卫，还了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我坐在石阶上托腮听着，想象着师父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的侠士模样，羡慕的不得了。大师兄在这一点上还是和我很有共同语言的，他的毕生追求，就是像师父一样做个武功高强、惩恶扬善的侠士。我呢，我的意中人就是这样的侠士。
02
若水山每三年向天下开放一次，每到这时候，总有无数怀揣侠士梦的人涌向若水山，渴望被师父收入阁中，潜心修习。而师父的收徒标准一向很高，来者最后留下的也只有寥寥几人。长年待在山上，见见这些陌生人倒成了我的一大乐趣。
所以今年的开放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扶桑树下睡觉，而是屁颠屁颠搬了把椅子坐在大师兄旁，拿帮他记录来者姓名做幌子，眼睛一个劲儿地瞟向三三五五的人群。这些人，有的留着络腮胡子，体型魁梧，一脸不善，我暗道:“这以后准得被邪教收去。”还有的瘦瘦小小，估计都没我胖；也有不少书生模样的，看来是仕途不顺，弃文从武了。总之左看右看，都没有一个入我眼的，更别提师父他老人家了。
看了半晌，我垂头趴在桌上，哀怨道:“这届的小师弟不行啊。”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温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那，姑娘看我如何?”
我慢慢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细细看来，这人着一袭白衣，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形挺拔，剑眉朗目，眼角处又自带风情，活像个天外谪仙人。一刹那，我以为自己的意中人真的站在了我面前。我双眼痴痴望着，不自禁地傻乐:“好!好!”
大师兄狠狠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儿地问来者:“叫什么?”
白衣公子浅浅一笑，依旧温声答道:“在下沈离。”然后微微侧头对我说:“在下本以为若水山上皆是男儿，不曾想能见到如此有趣的姑娘。”
我稍稍回了回神，擦了擦嘴角似乎要留下的口水，才意识到自己傻乐了许久。然后赶紧端坐身子，干干地笑了两声道:“我是打杂的，嘿嘿，打杂的。”
唉，本想留个温婉优雅的师姐形象，结果是温婉优雅碎了一地。
03
沈离最终留在了山上。
我心里暗自欢喜，好歹给了我个机会装装温柔贤淑。
我站在扶桑树下，望着沈离把那一身老气的门派青衫穿出了一种潇洒超然的味道。他左手抬起，掌心向上，右手拿着折扇敲着左手掌心，那一下下，分明是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鼓起勇气向他走去，待走到他面前时，我捏着嗓子说:“唔，这青衫，穿在师弟你的身上，倒是合身得很。”他淡淡笑着:“那日走的匆忙，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我也学着他淡淡笑道:“唤我桃夭师姐吧。”他念了遍:“桃夭，”顿了一下，又笑，“这名字太柔，倒不合你的气质。你这么爱笑，我叫你晏晏如何?”
我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下，原以为师父是个大俗人，没想到还有比他俗气的。
而且，这厮哪里问过我的意见，就天天晏晏长晏晏短的喊了起来。
“晏晏，这桂花糕清甜得很，来，张嘴。”
“晏晏，我得了些红豆的种子，明日我带你去山南种下可好？”
“晏晏，我倒不明白为何师父为你取名桃夭，像你这般的女子，恐怕并不宜其室家。”
我实在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抓起饭桌上的筷子扔向他脑门。
04
坦白来讲，除了从不喊我师姐和经常开我玩笑外，沈离这家伙待我倒是不错的。他会在和师兄弟们下山时为我捎来镇上最新鲜的桂花糕和绿豆糕，也经常陪我去山南侍弄那几株红豆。甚至大师兄都对我的修习不抱希望，他还不厌其烦地教给我一招一式。
每次我不想学时，总会撇撇嘴说道：“若水山灵气极盛，倘真有邪教来侵，还有师父师娘和师兄们抵着，再不济，你也能护我周全。偏费这么大功夫干什么呢？”
沈离总会停下招式，正色道：“晏晏，若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总要学会自保才是。”他抬手将我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轻叹口气，说：“剑术难习，你先练好轻功吧。打不过，跑得过也成。”
我只当这是他对我的宽容，笑眯眯地扔了手中的剑，飞身上树，修习轻功。
沈离并没教我太长时间。山下百姓都说，曾经万叶阁的分支如今蠢蠢欲动，师父得知消息后，立刻派大师兄携一众弟子下山寻访，像沈离这样武功高强的自然在内。
我在扶桑树下拦住他，干脆地问道：“此番要去多久？”沈离默了默，轻声答道：“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我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些话要说。扭扭捏捏还真不是我的个性，但想表达的委婉些，又不知如何遣词造句。思考了半晌，我纠结地问：“若我想你，该怎么办？”
沈离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淡淡笑着，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晏晏，若你想我想的厉害，那我为你养一只青鸟如何？”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