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

索甲仁波切 著 西藏生死书(06)

2018-10-11  本文已影响56人  悠远的歌

                                                    第二章     无常

在地球的任何地方,死亡都可以找到我们,即使我们就像是在一个可疑而陌生的地方不停地转头设防。如果真有什么方法可以躲避死亡的打击,我将义无反顾。但如果你认为可以幸免一死,那你便是疯了。

人们来了又离开,忙忙碌碌,吃喝玩乐,却不提一个死字。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一旦大限——他们自己的死亡,他们的妻子、儿女、朋友的死亡——出其不意地抓住他们,他们就毫无准备,任由情绪如狂风暴雨般征服自己,哭个死去活来,伤心欲绝或垂头丧气,怒不可遏。

如果想逐渐挣脱死亡对我们的最大宰制,就要采取与此截然不同的方式。让我们揭开死亡的陌生面纱,熟悉它,习惯它,随时想到它……我们不知道死亡在哪儿等待着我们,就让我们处处等待死亡。对死亡的修行,就是解脱的修行。学会怎样死亡的人,就学会了怎样不做奴隶。

                                                                                     ——蒙田

死亡的修行和解脱的修行为什么这么难呢?又为什么我们这么害怕死亡,竟连正眼也不敢看它呢?在意识深处,我们知道,凡人终将一死。我们知道,诚如密勒日巴尊者所说:“这个我们如此害怕的所谓‘尸体’,此时此地就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越拖延对死亡的正视,越忽视它,恐惧和不安全感的阴影就越萦绕脑际。我们越想逃避那种恐惧,它就变得越可怕。

死亡虽是团大迷雾,但有两件事情是明确的:其一,我们总有一天会死;其二,我们不知何时或如何死。因此,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知道何时会死,而我们就把它当做借口,延迟对死亡的正视。就像小孩子玩捉迷藏,我们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以为就不会被别人发现。

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死亡的恐怖中呢?因为我们的本能欲望是要活着,而且继续活下去,死亡却无情地结束了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认为死亡会把自己投入一无所知的深渊里,或变成一个全然不同的人。我们想象自己死后变得迷惘,处在极端陌生的环境里,就像独自一人在异乡醒来时陷入焦虑的煎熬中,对那块土地和那里的语言一无所知,没有钱财,没有对外关系,没有护照,没有朋友……

也许我们害怕死亡的最大理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们相信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特殊的、个别的身份,但如果我们勇于面对它,就会发现这个身份是由一连串永无止境的元素支撑起来的:我们的姓名、我们的“传记”,我们的伙伴、家人、房子、工作、朋友、信用卡……我们的安全感就建立在这些脆弱而短暂的支持之上。当这些完全被拿走的时候,我们还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如果没有这些熟悉的支撑,我们面对的,将只是赤裸裸的自己: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一个令我们焦躁的陌生人,我们一直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却从来不想真正面对他。我们总是以无聊或琐碎的喧闹和活动来填满每一个时刻,以保证不会单独面对这位陌生人。

这不就指出了我们生活方式的基本悲剧吗?我们以一种虚拟的身份生活着,处在一个荒诞的童话世界里,跟《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假乌龟差不多。在激情的催眠之下,我们太过着迷于建造房子的快感,竟然把生活的房子盖在沙上。这个世界似乎真实得让我们可以确信,直到死亡粉碎了我们的幻想,并把我们逐出隐藏的地方为止。因此,如果我们队更深的实相一无所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当我们死亡的时候,万般带不去,尤其是我们如此钟爱、如此盲目依赖、如此努力想活下去的肉身。而我们的心也不见得比我们的身可靠。只要观察自己几分钟,你将发现,心就像跳蚤般跳来跳去;你将发现,念头会无端地冒出来,我们每一秒钟都被混乱席卷,沦为善变心的牺牲品。如果这就是我们唯一熟悉的心识,那么在死亡的那一刻还要依靠它,就是一场荒谬的赌博了。

大骗局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庄子·至乐篇》

一个人诞生,他的烦恼跟着一起诞生。有些人活得越久,会变得越愚蠢,因为他为了逃避不可避免的死亡,就会变得越来越焦虑。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有些人一生都在异想天开,痴人说梦,渴望能够长生不老,这种观念会使得他无法活在当下。

在我的上师圆寂之后,我有幸能够经常亲近一位当代最伟大的禅师、神秘家和瑜伽行者敦珠仁波切。有一天,他带着夫人坐车经过法国,一路上赞叹着旖旎的乡间风光,路过粉刷艳丽、繁花争妍的大坟场时,敦珠仁波切的夫人说:“仁波切,看!每一样东西都这么整齐干净,甚至连他们摆放尸体的地方都一尘不染。”

“啊,是的。”他说,“一点也不错。这是多么文明的国家啊!他们盖了这么棒的房子给尸体住,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也盖了这么棒的房子给活尸体住。”

每当我想起这个故事,就觉得,如果人生建立在永恒不变的错误心念上,将会是多么空洞而琐碎啊!如果我们也这过活,就会变成敦珠仁波切说的那种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醉生梦死,都是依循既有的模式活着:年轻时接受教育,然后找个工作,结婚生子,买房子,在事业上力争上游,梦想有幢乡间别墅或第二部车子,假日和朋友出游,然后,准备退休。有些人面临的最大烦恼,居然是下次去哪里度假或圣诞节要邀请哪些客人。我们的生活单调、琐碎、重复,浪费在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上,因为我们似乎不懂还能怎样过日子。

生活节奏如此紧张,使我们没有时间想到死亡。为了拥有更多的财物,我们拼命追求享受,最后沦为它们的奴隶,只为掩饰我们对于无常的恐惧。我们的时间和精力被消磨殆尽,只为了维持虚假的事物。我们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变成要确保每一件事情安全可靠。一有变化,我们就寻找最快速的解药——一些表面功夫或一时之计。生命就被如此虚度,除非有重病或灾难,否则我们不会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我们甚至不曾为今生花过太多的时间思考。想想有些人经年累月地工作,等到退休时才发现自己已年华老去,濒临死亡,结果手足无措。尽管我们总是说做人要实际,但西方人所说的实际,其实是无知,而且常常是自私而短视。我们的眼光浅显到只注重今生,到头来坠入骗局,现代社会中无情而具毁灭性的物质主义便是由此产生的。没有人谈死亡,没有人谈来生,因为人们认为谈及它们会妨碍世界的“进步”。

如果我们最希望自己活得真实并继续活下去,为什么还要盲目地认为死亡是终结呢?为什么不尝试探索来生的可能性呢?如果我们真的就像我们所说的那么务实,为什么不开始严肃地反问自己:我们的“真实”未来到底在哪儿?毕竟,很少人能活过一百岁。过了那一点,就是未知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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