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些人
搬到长宁的第一天,在从新工作地点去宿舍的路上,碰到一对奇怪的同路人。一位着黑色正装,短头发,性别暧昧,另一位扎着漂亮的马尾,着白色雪纺衫、黑色阔腿裤,端庄精干。那天刚刚办完入职手续,HR告诉我宿舍地址之后便让我去了宿舍,时间接近六点,正是下班的时间,我拖着行李箱沿着地图导航的路线摸索着找公司提供的住宿地。从公司出来之后,走了不多远距离便碰到了那两个人。那个短头发、难以分辨性别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世界上有很多头发极短,第二性别特征极不明显的“假小子”,当这些假小子跟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时,总会受到特别的关注,暧昧的性别总会让两个人的关系陷入微妙的境地。当然,人们总在关注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并做好了随时批判他们的与众不同的准备。我对那个人的关注里也不免存在着那种看笑话的心理。
我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最后走进同一座公寓楼同一间电梯,上了同一层楼,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我带着找到同类的小兴奋持续地关注着他们。在后来一星期频繁的相遇里,我得以明确短头发的性别——一个脾气不好的女孩子。第一次跟她们坐同一间电梯时,我便察觉到了短头发的乖戾,我在偷眼打量她的胸部好判断她的性别时,也看到了她脸上愤懑,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我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在那些第一眼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人面前,我会变得小心翼翼,跟他们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也正是这份刻意的小心让我对他们的关注得以持续下去。所以,他们最后一次坐在公寓一楼大厅里交谈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在谈论离职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了,长头发扎马尾的那位已经结了婚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我在心里偷偷感叹了一下生活的不易,为那位离开幼子远离家乡在外讨生活的温柔母亲默默叹了口气。他们在说公司住宿环境的差劲、宿舍氛围的糟糕。我颇有同感。五个人住在由酒店单间改造成的六人间宿舍里,是一种极不舒服的体验。空间狭小而拥挤,让人质疑活着的尊严。看到住宿环境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夏衍笔下的包身工,怨愤夹杂着凄凉涌上心头,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了在魔都讨生活的残酷。拿着微薄的工资,住着拥挤的宿舍,吃着30元起步的一日三餐,坐着3元起步的地铁,钱成了生活中重要且唯一的东西。上海,一个爱却爱不起的地方。
对话偷听到最后才知道她们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并被责令三天之内搬离宿舍,他们已经买好了车票明天便要离开这座城市。又有人要离开,我离开大厅回到宿舍那个有一张属于我的床位的空间里,脑海里出现飞向四面八方的鸟群的场景,徒劳地思考着离开的人与乘兴而来的人在这座城市里留下的痕迹。
离开与到达,生活在大地上流转,幸与不幸,艰难险阻或者风生水起,生活终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愿离开的人早日找到心安之地,到来的人能被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