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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满屋(二)

2022-08-20  本文已影响0人  第七龙珠

    江淮地区夏季雨水泛滥,一场场持久的暴雨淹没了无数庄稼土地,大量民屋受到损坏。数以千万的人受到洪水的侵害,流离失所。这片大地曾经恩赐给人们丰饶的果实又要来索取回去,然而面对着大地的洗劫人们不断的进行着抗争。从清朝乾隆年间就开始筑堤围田,开垦蛮荒。慢慢的堤工渐多,形成一片防洪屏障。岁月流转,到了20世纪八十年代为了防止洪水的侵略,近十个县城进行一次防洪建坝工程,当时家家户户自带铁锹工具,用着最原始的方法与天地搏斗,一锹锹把河道加宽加长,终于修成了一座全长120多公里大堤。它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把多个县市连在一起。大堤上更是栽上一排排绿色树木,堤坝上不知名的小草,其根部盘结缠绕于土堤上,使河堤更加坚实牢固。河面上船只来往,交通运输更加便利。

        月落村的水流本是错杂相连,从月落村流入别的村,村村相通。因为修大堤,硬生生的把水流截断。在大堤与月落村北处形成一个凹形水域。李国柱觉得这是个养禽畜的好地方,在月落村凹形水域里围一块地方,正好可以养鸭养鹅。鹅可以吃圩埂上的草。鸭子可以翻过大堤到水里去觅食,而后也可以到田地里去逐虫,食秋收后的稻穗。于是他带着两个儿子在下坡处盖了一间茅草屋。人不回家住,在茅草这几年靠着养鸭养鹅,生活经费也算有些着落,想要发家致富总要辛苦些的。两个儿子,老大李家强安排在茅草屋里养殖禽畜,老二李家富跟自己种植家里的田地,为了多赚点钱,村子有些人在外地,把他们的地也种上。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李家强看不到任何的盼头,什么也不想了,他只是重复那么机械的动作。

    一早起床,他就把一群鸭子从围着的栅栏放出来,它们急急忙忙翻过堤坝,向河里奔去,有些已经等不及扑扇起它的翅膀飞向河中,水面激起了无数的浪花。有的鸭子来到河里伸缩着它的脖子洗澡,从河里蘸上水,河水顺着鸭脖流到翅膀上。鸭子扇动翅膀抖落身上的水珠。可是有的鸭子就像个淘气的孩子,它们并不按指定的路线到达水域,它们会开小差,你越是往前赶,它越是往后退,甚至有的反而意图跑到田地里去找虫子吃。李家强嘴里大声的喝斥着,手中的竹竿在空中挥舞着,竹竿上的白色袋子猎猎风响。就像捉迷藏一样,你越赶它越躲。终于李家强失去了耐心,他猛的一下把竹竿敲下来,有的鸭子躲闪不及打在腿上瞬间不能动弹,它们已经感觉到危险来临,扇动翅膀挣扎前行躲闪。

如果这些鸭子是千军万马,那么李家强此刻就是位残暴的将军。他以杀戮虐带为乐。他手中的竹竿此刻已成为杀伐的屠刀,他盯住那只带头的鸭子,竹竿一下一下从空中落下,一开始鸭子还能凭本能躲开,可是长长的竹竿频繁落下,终于长竿击中鸭子头部,那只鸭子如同醉酒一般找不着方向,两只脚掌忽东忽西打着转。到最后在原地不停旋转,然后瘫倒在地上。看到此景李家强心中的愤怒瞬间又化为乌有,他跑过去用手捧起来那只鸭子,它的脑袋耷拉着,任凭怎样去扶正它的脑袋,它的脑袋只是顺着手无力的垂下来,鸭子已经没有了生命。李家强突然跪下又抱着那只鸭子哭了起来,心中有不舍有愧疚,不敢想刚才残忍的竟然是自己。他把鸭子埋在河道里,默默在心中忏悔着自己的过错。只是恶毒的念头在心里来来回回,心中的烦躁如一团火,慢慢燃烧着身体脑袋,李家强把脑袋埋入河水中,凉凉的河水冷却着滚烫的额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好像出现在面前,她笑靥如花。“小月”,他喃喃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仿佛伸手可以触到她的脸庞

    与小月认识的那天跟平常一样,其实并不特别,如同往日一样太阳依然当空高照。后来想起来,在李家强的记忆世界里,好像一开始那天的天特别蓝,白云在天空飘扬。李家强坐在草地上,看着鸭子在打窝生蛋。天气炎热的时候,鸭子会躲在河旁边的柳树下躲避阳光,它们会在阴凉的地方呆上很长时间,他不能让这群成年的鸭子在同一个地方呆的太久,否则它们生出的蛋就会没有外壳,生下来的就是“软蛋”。张家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嗖″一声,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孤线,然后在水中发出一声闷响。鸭子的胆子很小,而且多疑。受到惊吓的鸭子就会扇动着翅膀飞到另外一个地方。

他反反复复的做着这些枯燥的动作。直到太阳偏向西方,天边的云彩渐渐变了颜色。根据多年的生活经验,他知道一场暴雨即将要到来。

他赶忙把鸭子拢在一起,然后跑向他临时搭建的小棚里。那小棚只是用几根竹竿建成,几块大的透明塑料袋围在竹竿上。一阵狂风吹来,塑料袋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风的吸力让棚子摇摇摆摆。终于大雨如豆般抖落下来,在河水中砸出点点小坑。那群在雨中的鸭子躲在树下,一个个缩着脖子。

李家强看到棚外有一个身影,他拔开塑料袋门看见小月一身的白色连衣裙,如同一朵被淋湿的云彩站在门外。因为突然其来的一场雨,走在路上的她没有带雨伞,看到这里有个躲雨地方,此时她是想进来躲雨又害羞不敢进来。李家强对外面的她说:下这么大雨,进来躲下雨吧。外面的她鼓起勇气冲进来,进来后对着他笑了笑:谢谢

刚才因为太大的雨,本着一片热心,怕外面人淋坏了,等人进来了,李家强觉得十分的尴尬。雨棚只是为了自己躲晒防淋简单搭建的,现在多了个人就有点狭小了。何况现在多了个女性,自己没有与年轻陌生女性单独相处过,此时只感到浑身躁热,他又把身体往外挪了挪,一阵冷雨吹在身上。

小月看到他的不自在说:你往里面坐坐吧,别淋坏了。”

“没事我没事。”

“我看你一直在这里养鸭子,是不是很辛苦啦。

为了生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怎么这么大的雨…走在路上

我是小学老师,今天家访,本来天气挺好的,没想到突然就下雨了。你往里坐点,淋坏身体了。

听到小月的关心,李家強更加的局促了,虽然雨水打湿了半边身体,可是他仍然不愿意挪动身体。小月看着她的窘态,说你这有伞吗?

家强说有 。“你都淋坏了,你借把伞给我,我回去了”。“你住哪里”。“我住河对岸林家湾”。

  河水把这个村与那个村隔离开,人们要渡过河水必然要有个摆渡的,月落村的李正怀今年快60岁,没有娶妻生子,在河对岸自己盖了一所房子,为了营生做起摆渡人,长年累月划船接人,一趟也就收个几毛钱。如果有人在这边大声喊要去对岸,听到呼喊的他就把人接过去。只是此刻的雨特别大,只见孤零零的船系在河对岸,在风中悠然的摆着。恐怕是再大声的呼唤对岸也听不见吧。李家强说等雨小点再过去吧。我没事,他把伞撑开挡住外面的风雨。

小月只是默默的看了下李家强,不再说什么,如果要大喊让对岸人来接,她实在也不好意思,张不开口大声的喊“过河”。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外面风在肆意吹着,雨在畅快的下着。

终于雨停了,小月按着她的裙摆坐起身,拔开雨棚门。“不下雨了,我走了,谢谢你”。李家强说你把伞带着吧,以防再下雨。小月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也好,下次再还你”。说完向渡口走去。

李家强跟出来,目送小月渐渐走远,回味着她说的话,刚才她说下次会来还伞,看来还有见面的机会,下次见面该说些什么,不能象这样跟木头似的,正想着的时候,看见小月在渡口那里向自己摆手。不善于与人沟通的他也空中摆摆手。心跳终于平复了下来,极目望去,雨后天空一片青蓝。河面一艘载着的沙子船只,从远处驶来。船底排着水流。

李家强想着该去找找他的鸭子了,刚才一场雨肯定很多跑散了,他要把鸭子赶到一起来。这时他看见由村里方向走来一个人,是李国华正担挑着两个小桶走向河槽。小时候就听讲这个李国华精神有点问题,据说年轻时候他老婆跟人跑了,丢下三岁的孩子。后来他把老婆找回来,老婆还是不愿跟他过。因为他的疑心病很重,总是怀疑他那漂亮的老婆对自己不忠。

只见他到河槽处停了下来,挖出两个大约四十多公分的正方形小水池,然后引河水往第一个水池里,再跑到堤坝旁边摘几颗不知名的花草,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自禁摇头晃脑。念了大约四五分钟,然后双手往空中一洒,手里的花花草草就落在了第一个池子里,然后打开第一道池子,让水小股小股流入另一个池子。另一个池子里的水就是他今天要饮用的水。

这道程序每天早晚李国华都要做一次,按他自己的说法,村里的水被人下毒了,只有自己解毒完的水才能喝。李家强从记事起已经看了无数遍,刚开始还一动不动观察着他做的动作,现在早就见怪不怪了。原本是不想过去,可有几只鸭子追逐水草漂向李国华的解毒池边。李家强快步跑过去,要把鸭子赶走。

李国华把家强叫住:家强啊。有人要害你叔。你不能害叔。

“我没有害你啊,叔”

李国华低头哼了一声:那你家的鸭子往这跑,是不是受你指使的。你们都要害我,都不想我好

家强解释说,叔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鸭子看到水草要来吃水草嘛。李国华不听兀自自言自语:

我被女人害了一辈子,女人都是害人的妖精。你们还要害我…

李家强扛着他的赶鸭竹竿急忙去把那些又跑过来啄水草的鸭子赶走,然后远远跑开,他不想听李国华滔滔不绝讲他的悲惨历史。女人或许是有坏的,或许有美好的,谁知道呢,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李家强心底激荡

  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生命中忽然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跟你陌生毫无关联,她突然闯进自己的生命里,仿佛是一道光,照亮了原本暗淡无光的世界。自从小月来还雨伞以后,李家強总是在有意无意间能与小月相遇,后来相熟以后,她有时会陪着家强一起聊会天,会跟他讲课堂是有趣的事,会讲教书时碰到的问题。虽然李家强有时并不能听得懂她讲的世界,但他喜欢听她讲的琐碎的事情,喜欢看她讲话时快乐的表情,喜欢她的酒窝浅浅的在脸庞绽开。

有时她会带着她的弟弟天养一起找他,她弟弟在他三岁的时候一场脑膜炎症,今年十八岁智商还停留在幼时的时候。每当他们坐在田埂上,坐在堤坝上,天养就会跑得远远的去追逐鸭子,然后跑过来向姐姐炫耀找到一个鸭蛋,他把鸭蛋放到姐姐旁边,然后又去寻找鸭蛋,一会又跑来,脸上全是汗珠,但很兴奋的跟小月说:又有一个。姐…姐收好。又跑开去找鸭蛋。小月温柔的说:慢点跑,别摔倒了…

  天养跑远了,小月轻轻叹息了一声,家强说:为什么叹气啊。她莫名的忧郁起来:这样的日子会不会久。家强说:什么的日子啊,是说这样的好日子吗?当然会久了。她低低的说:其实我也有病,家强并没有觉察道哪里不对,笑道:我看你挺好的,怎么会有病了。小月说真的。家强说那有什么病啊。小月并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更加沉重了。她起身呼喊弟弟,天养从远处高高兴兴跑来,小月低声说我们回家啦。下次再玩好不好,天养一蹦一跳的说好,他还要把收集到的鸭蛋带回去,小月说不要拿了,这是家强哥哥家的。天养倒也不闹,顺从的跟着姐姐一走回去。跟家强摆了摆手算是道别,另一只手里还是握着一只鸭蛋,终究是舍不得全留下。留下家强怔怔的站在那里。

从那以后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李家强都没有再见到小月,李家强有点懊悔,肯定是自己说错话了,没有在乎小月才会惹她生气不来了。家强每天都在渡口等着,划过一趟船他就来看一次。终于李正怀看不下去了,就问:小强子,怎么了?是不是等丫头没来啊。李家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小月来的这段时间,李正怀都看在眼里,虽说一生没有结婚,但人老就精,就问家强:“是不是闹别扭了”。“李爷爷,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你也别傻等着,这几天是没看见丫头从这里过去。我帮你打听打听,要是人家丫头愿意见你,肯定能见到的。”

李家强只有等着,如果去找她,到了她家是不是太冒失,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找她了,那时会不会难堪,会不会不见自己。这样一天天的胡思乱想着,终于让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船上跳下来。家强赶忙的迎上去,李爷爷在船上打趣笑说:“人来了,小强子好好跟人家说话,别惹人家生气”。不等家强回话,李正怀哈哈大笑摆起船划向对岸去了。

    小月板着脸,故意不看家强,一直向堤上走去。家强畏畏缩缩的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来到堤上,小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马上又生气的讲:你找我有什么要说的吗?

家强虽然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期期艾艾的我…我

我以后不来啦?

“为什么”?家强慌了

李爷爷都说的我不好意思了。人家都知道我来这里找你的

不要不来,以后我不乱说话

傻!小月还是没忍住笑道

李家强从没想到被人骂不但不会难受,反而会心里这么的受用。小月在堤坝上铺上手提袋坐下,李家强问道:你弟弟今天没来,

嗯,他今天和爸妈一起逛街去了。

你坐下来,晃的我头晕

她说:你也有个双胞胎弟弟吧,人说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的,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以后我会不会认错。

张家强:不会认错的,我都会在这里的。实际上我们还是有区别的,一般人看不出来。你看,他低下头,用手指着自己的眼角。我这里有颗痣。虽然很小很小,但是细看还是能看见的。我弟弟是没有的…

″嗯…”她并没有接话,只是眼中含情的看着他

天地间突然一片安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像要跳出胸膛,连呼吸都是多余的,他感到身上的每根毛细血管好像要炸裂,身体里多酶酸正在上升,酸酸的感觉正在渗透到血液里。身体像是被醋泡制了一遍,每个关节都在发软。仰起头他看到一双灼热的眼晴。幽幽的如这一汪的河水,是的他要跳下去,跳到这河水好好的游一遍,他是多么不想转移视线。

过了好久,他们就这么痴痴看着彼此。天地已经停止不再转动,空气中飘来水藻的清香。远处有轮船的汽笛声,一群鸭子正扇动翅膀扑向水中。这是一副静止的画面,每一个场景都是多余的填白。

小月说:你干嘛不说话傻看着我

家强并不能说什么只是笑着。小月说:你坐下,上次跟你讲的我是有病的,这个病可能治不好的。家强说:是什么病

小月愣了一下,终究说不出口。于是她从地上找了块石子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然后把对家强说,我最对不住我爸我妈,他们为了我的病受了这么多苦,为了治好我钱都花完了,我虽然是教师,可也只是民办的。我担心一旦病发作,那时教师恐怕也保不住。小月坐起身来,深深的看着李家强,叹息道:你要

好好的。说完转头往镇上方向走去,看来她是要到学校去。家强看着小月远去背影,分明有点颤抖,可他不敢去留住她。

家强有点犯难,实际上他只上过三年书,加上上学时学得也不好,索性就不上了,小月写的这两个字他并不认识。他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两个字,等到有背着书包的小孩从这边路过时,他拦下他。他把记下的字写出来然后让他告诉这两个字是什么字什么意思。那小孩抓头搔耳半天,也说不出来这两个字怎么念,不过他说不认识字念一半总没错,念颠闲。什么意思可不懂。家强说那你把你的字典拿出来我查查看。小孩讲下午没语文课没带,这样你明天等我,我给你带过来。第二天看到字典上的解释,癫痫俗称羊角疯,脑部的一种疾病…家强忽然觉得小月好傻,有这种病又怎样,有病可以治啊,他从来没想过放弃这份感情,

小月又是好久没有再来,家强心里一阵阵的失落。一天之中几次跑到渡口处看有没有她的身影。跑多了李正怀就说傻孩子,这里我帮你看着丫头经不经过这里。离这里几里地有另一个渡口,你去那里找她,看是不是在那里经过。

    于是家强把鸭子赶到另一个渡囗,每天在这渡囗等着小月出现。小月的出现是让李家强百感交集,他手持着赶鸭竿,如同一个引风斗士,等小月来叛决生死。

小月看到家强说:你知道我的病还要来找我?

家强说:不管你是什么病我都接受。有病咱们一起治。

治不好了怎么办?

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再说不可能治不好,肯定能。

他知道这样的承诺多么的苍白,可是这是他心底的话。

  小月眼中禽着泪水,渡口里处一阵风突然吹来,家强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滴着,刚才激动的他为了能早点见到小月一路狂奔而来。小月拿出手提袋里的毛巾,自然而又小心翼翼的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终于家强忍不住的把小月抱在怀中,

我向你家提亲

家强向父母讲了小月的事,只是隐瞒了小月生病这件事。王大婶听完非常激动,马上就要去找小月家商量提亲之事。找到村里的胖大嫂让她做媒,胖大嫂办事倒也利索,回来就讲了小月家弟弟以及小月有病的情况。李国柱听后犹豫了,于是提亲这事就搁浅了。家强等得着急,又催父母去提亲,李国柱听了大骂家强是个败家的,知道女孩有病还要结婚。于是父子两人一直争吵,提亲的事一拖再拖。

有一天,李家强被弟弟从大堤上叫回家,说是小月的父母来家了。家强一听来不及细问赶忙往家跑,到了家门口,想到注意点仪表,第一印象很重要。于是放慢脚步走入客厅中。看到父母正和小月的父母在谈话,母亲正客气的递茶旁边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瘦瘦小小的,一看身形就跟小月很像。而父亲正抽着烟,递给小月爸爸,小月的爸爸急忙推却,他戴着一副眼镜,清清瘦瘦的,看到家强回来了,和气的说:“这是家强吧,我们是小月的爸爸妈妈”。他转首示意那是小月妈妈。

家强急忙喊道:叔叔阿姨好。

小月的爸爸点点头说:“刚才跟你爸妈聊了你跟小月的事,正好你回来,我跟你阿姨也想跟你聊会。”

家强在母亲示意下赶紧给小月父母续上茶水,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下。

  小月爸爸说:强子,你知道小月是有病的么?

知道,她跟我讲过。

什么病你知道

癫痫

你知道什么是癫痫。癫痫就是平常讲的羊角疯。当她情绪激动,发作时会囗吐白沫,严重的时候牙关紧闭,如果没有人看着她会咬断自己舌头。有生命危险的

我陪着她,不让她生气。不让她发作

“强子,你想的是好的,可是这个病发作起来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难道不能治了

也并不是这样,小月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如果治好了有个三年五载不复发,基本就没太大问题。

李家强急忙说治啊,治啊。我一定要给她治。

小月的父亲: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拆散你们。但强子你要想清楚,我们小月的命不好,得了这么个病,上天还算可怜她,让她长得好看点,她人也善良,有很多人喜欢她。你们看要是能有钱治她病,我们就让小月嫁过来。

李家强说叔我保证给她治,就算治不好也不让她病情复发。

小月父亲继续说:孩子是自己的,你们要是不能治,我们也不能看着孩子死,我们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我们还有个傻儿子,治是治不好了,可我们也要给他个着落,小月我们也不能耽误,两头难啊。村主任儿子来家求亲几回了。我们的孩子不同意。所以我们今天来了…

一看李国柱脸色,王大婶怕他讲什么过份的话,不等李国柱张嘴,赶忙说:他叔让我们合计下,毕竟孩子有这么个病,也不是谁想看到的。只是我们也不知道这病要花多少钱?

小月妈妈要张口说,小月爸爸把话拦住说:你们商量下吧,钱我们不好说,如果能一次治好当然好,有可能一次治不好就是病症一直在,后面的生活你们要一起来面对。

小月爸爸说完话喝了一口水,看李国柱始终沉默着,知道一家人还是要商量下。于是对李国柱夫妻俩道别,一直到大门外,小月父母一再让他们不用再送,李国柱夫妻才回到家中。

到了家中,李国柱又点起一支烟,冲着李家强发起了脾气:狗日的,小娃有病还讲什么条件。大狗日的这婚不能结。李家强只是倔强的说:我喜欢小月,我要结。砸锅卖铁我也治好她。李国柱生气了:你知道她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了你说会不会遗传给下一代。"那我也要结”。

结,用什么结,这治病钱是个无底洞。砸锅卖铁你也不够。

可以慢慢治啊

李国柱说:狗日的,你懂啥,你没回来前我们聊了半天。听他们家意思既要给那个小月看病,还要管那个傻儿子后半生。你管得了啊!

王大婶讲:我去他们村打听下,然后到医院再打听下,到底多少钱能结这个婚。父子俩不要争了,如果这个婚能结自然好,不能结,儿子你就别勉强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李家强太着急了,母亲说是打听打听。而后回来就没有了消息。再去催问,母亲就说花的钱太多,没钱办不了婚事。父亲更是破口大骂,说是要结你自己想办法,有本事你结。

  而小月自从提亲那天起就没再见到。李家强在渡口没日没夜的等着她的出现。每一次李正怀爷爷见了都是摆手摇头,几个渡口都等不到的李家强,下定决心要去趟小月家。

凭着记忆中小月的描述,沿途打听,终于他找到了小月家。“林家湾”住着的人都是林姓人家,每走几里路都是一个个的狭长的池塘,而池塘与池塘之间又是狭长的浅水相通。人家住在这里想要走出去,都是绕行几个大圈,迂回几里。所以人们开玩笑说:“林家湾”几里路,弯弯曲曲几百里。

  小月家在稀稀落落的村里尤其扎眼,旁边几户都是水泥砖块筑成的楼房,而小月家还是用土坯建成,房顶青瓦倾斜不平,还有一处青瓦已经斜落脱口,雨天肯定漏雨。房屋北边的土墙已经倒落一半,另一半感觉也摇摇欲坠。用两扇雨布挡住,透过打开的雨布隐约可看见有一张床。小月的弟弟天养正在柴堆旁边玩“抓石子”。在地上放一颗石子,把手中石子抛入空中,然后单手抓住地上石子,紧接着这只手接住空中落下的石子。然后放二颗石子在地上,接到手里,再三颗,四颗。天养只能做到接一颗石子,放二颗接不住他也不气馁,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家强叫声天养,天养看见了家强笑嘻嘻的喊声:哥…哥,跟我玩…“抓石子”。家强哪有这心情,问道:弟啊你姐在不在家?傻弟弟笑着说:姐姐…跟大哥哥…街上…新…娘…子。好看的衣…服…。

天养讲不清楚,可家强隐约明白,小月不仅不在家,而且可能是要结婚了,很可能是为结婚买东西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里好像引爆了一声响雷,几乎站立不稳,耳旁雷鸣不断。天养在说什么已经听不清楚。

恍惚间小月妈妈站在了面前,她看着家强说:强子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找小月”

“强子啊,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过来找她有什么用了?小月就这个命,你要是想她好,让她多活几年。你就不要找她了”!

李家强不知怎么离开的村子,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当一切都明白的时候是不是装作不明白更好,当一个人曾经出现在生命里忽然凭空消失了,是不是当作她从未来过。爱是穿在乞丐身上的一件华丽衣服,当被剥夺的时候,连块遮羞布都没有。李家强恢复了每天放鸭的日子,和一群鸭子较着劲,不再与人沟通,鸭子是最好的伙伴,只是喜怒无常,爱恨无常全部体现在鸭子身上。有时会想到小月,一根刺一样扎进心里,他会疯子一样的追打着鸭子。有时想到小月分明就在眼前,那一身洁白的羽毛幻化成小月的白色连衣裙…

李家强撑着“鹞子船”漂浮在河中赶鸭,听到河那边堤坝上传来鞭炮声,看到人群中围着一个新娘子向前走去,他在心中有种预感,那是小月,肯定是小月,因为透过那些人疏疏离离的走动中,他看见那新娘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他想起小月曾经说过他希望结婚的时候可以穿白色的婚纱。她说那么多人穿红色的婚纱,她要与她们不同,她希望自已如月光一般站在那个重要的日子里。那身影姿式越看越像。李家根内心有根弦如被千斤撞击,然后弹射出去。一支长篙撑起鹞子船沿着河边追上去,他想大喊她的名字,而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即使这名字,这身影在心底始终萦绕。可是那穿着新娘婚纱的人已经跟自己切断了一切关系。他的长篙子在水中急速撑起落下,鹞子船如箭般的奔向河对岸,河对岸人不知有没有发现有个人在河中疯狂追逐。他看见堤坝上的人已经要走下堤坝。远远的仿佛站在堤坝上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那个人是小月吗?她有回头看到后面追逐的人吗?她会舍不得回头吗?终究一队人消失在下坡处。他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人群,终究他也没知道那是不是小月。虛脱了的他任鹞子船在水中漂浮,长篙脱手随风漂走…

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那些美好已经破碎,他怪命运的不公,他怨父母的无能为力。他更怪自己的窝囊。如果自己勇敢一点,如果自己有钱一点会怎样…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自己在这里日日夜夜想着她,每日每夜她的名字在心里萦绕着,每时每刻她在容颜在心中缠绕着…

王大婶来到堤坝上,远远的就看见李家强提着什么埋起来。她喊了大儿子很多声。可是大儿子并没有听见,她看到他把头伸进水里,一度她以为大儿子要自杀了,直到他把头从水中伸出来,她才松口气。看着他那样王大婶在心里就想我这大儿子受刺激,要疯了。她心里很着急,又不敢现在就去,她怕伤了他的自尊。

很久李家强听到王大婶的呼喊,他来到堤坝上,王大婶说:“儿啊,你回家去吧,你爸给你说个媳妇”

“不回,不娶媳妇”

“回去吧,你要打一辈子光棍”。

“不回”

“你这孩子,要把你娘气死。儿啊,你这样是不要娘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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