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方识其名士风采

我高中的时候，不是一个好学生。

我的成绩还不错，但也只是在中上徘徊，从没进过前五名。我分数总上不去的主要原因是我偏科严重。实际上并不是我想偏科，主要因为我的数学天赋实在是太差，严重拖了后腿。幸运的是，我的语文成绩很好，不用太多时间去学习，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我的语文成绩会好，除了我可能天生就适合学它以外，我高中时候一直暗恋我的语文老师，为了接近她，我拼命的学语文，有时甚至会故意做错一些题，就算是被批评几句，心里也会高兴。又或者假装不明白一些问题，故意和她争执，这样她就会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讲题。

现在想来，当时太单纯了，觉得就算只是能和她讲话，也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

我数学成绩最差的一次只考了5分，整张考卷，只答对了一道选择题。不过实际上那次考试我在发高烧，考试前服用了大量退烧药及感冒药，做完选择题之后，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开始收卷了，以至于后面的题都没有做，选择题也在慌乱中涂错了答题卡。

我的数学很烂，但说来好笑的是，除了暗恋的语文老师，我最喜欢的老师就是数学老师，老孟。

老孟有五十了吧，笑眯眯的，教数学，爱喝酒，一喝酒脸就很红，他平常就爱笑，喝了酒笑的更多。老孟脾气好，从没见他在课堂上生过气，学生们都喜欢他，所以也不会在他的课上捣乱。老孟的字写的极其好看，隽秀，落笔如云烟，清新飘逸，不燥不润、烟霏露结。他写字有个习惯，就是把字写的很圆，所以他的板书给我的感觉就是儒雅，有种孺家的入世之风。

班级的墙上挂了两幅字，都是老孟写的，一副是宁静致远，一副是天道酬勤。写的都极好。

除了字写得好，老孟还有个绝技，就是画圆。

老孟很会画圆，不用任何辅助工具，一根粉笔就够了，一笔下去，一气呵成，圆如满月。每次老孟提笔画圆，都有一种白马银枪翩翩少年的错觉，尤其是最后收笔那下，似龙回大海，又似凤凰还巢，看的学生们不由自主的发出赞许的惊呼，老孟则像个准备接受夸奖的小孩，笑的更厉害了。

有一次轮到老孟的晚自习，上课铃一响，老孟一脸红扑扑的就进来了，看到我们咧嘴一笑，同学们就起哄，问老孟喝了多少，老孟像个偷了糖果被发现的小孩，笑眯眯的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说：自习。

我当时一心想往杂志上投稿，赚点零用钱，就拿了一本练习册挡在上面，埋头写小说，写到一大半的时候，猛一抬头，老孟不知道啥时候站在我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他拿起我的小说，认真的看起来，虽我然从没见过老孟生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担心老孟会不会一生气把我写了一大半的小说没收掉，老孟看了一会，就把小说还给了我，说道：你小子，在我的课上偷偷写小说，该当何罪啊。”

正当我琢磨如何狡辩的时候，老孟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写完了给我看看。然后就慢悠悠的走了。

后来我写完了拿给老孟看，他很生气，说我偷懒，处理人物心理的地方写的太潦草薄弱，无意义的辞藻堆砌过多，还总喜欢用些聱牙佶屈，生僻晦涩的词，这是很不好的写作习惯。让我拿回去改。

我把稿子拿回来，只见老孟在稿子底下，给我写了一行小字：文章留待别人看，晦涩冗长读亦难。简要精通四字诀，先求平易后波澜。

最后，修修改改，小说终于杂志上发表了，我把寄来的样刊给老孟看，他很高兴，说我小子有点本事，还鼓励我当个作家。

一转眼，六七年过去了，老孟的叮嘱我一句没忘，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成为一个作家，不知老孟会不会失望。

前年的时候，我年底回老家，打远看到老孟穿一件鸦青的大棉袄，上围一件深烟色的羊毛围巾，手里拎着一板带鱼两捆海带，看见我，只问了我两句：

“还看书吗？“

“看。”

“还写文章吗？“

“写。”

说罢，老孟笑眯着眼，心满意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