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鸟 第三章
周一早上，何宇上班，邓洁送妮妮上幼儿园。
何宇背上自己的包，在玄关拿上自己的钥匙，一边穿鞋一边对邓洁说：“我先走了，你小心一点，妮妮拜拜，要听妈妈和老师的话。”
“路上小心点，妮妮，和爸爸拜拜。”邓洁回答，她手忙脚乱，一边收拾打扮自己，一边收拾妮妮的书包。
妮妮的幼儿园离他们小区不算很远，但也不近，公交七站路，何宇的公司则在城市的另一个区，上班路需要横穿长顺市，如果顺利的话，路上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
长顺这座城市常驻人口300万，城市修建因地制宜，布局和沿海以及北方城市都有很大的不同。它呈离散式布局，整个城市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区域，而是分成很多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立为一个区，这样实际上每个区才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整体，每个区之间靠着几条关键的道路连接起来，在区与区之间的道路宽敞但数量有限，这直接导致交通经常性拥堵不堪，好在最近几年通了BRT快速公交，有专门的行车路线，才让公共交通的效率稍微有所改善。
第一次来到长顺市的人，很难爱上这座城市，虽然它有很多的美食，土豆的花样可以说做到了全国最多，火锅的吃法也是全国最多，不像成都和重庆那样单调，各种面食也层出不穷，夜生活一般到凌晨4点，这里天气也很好，空气清洁指数全国领先，湿度合适，不干燥不潮湿。但即使拥有这样诱人的生存条件，在这座城里，你依然很少能碰上外地人，基本所有场所都在讲方言，并不是这儿有多排外，而是外来人口很少，基本没有说普通话的机会，造成外来人口少的原因无非是经济落后，房价虚高，工资和消费价格不成正比，虽然全国每个城市都是这样的问题，但对于这样一个城市来讲，基本是很多年轻人对自己人生让步后最后选择，北上广深遥不可及，成杭南苏等也希望渺茫，想要凭自己有个安身之所，只有像长顺这样的城市供选择，如果加上你是本地人，那这个选择，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何宇、邓洁、蔡国强等等年轻人，都是基于这样的考量，才选择留在长顺市。
“妈妈，快点，要迟到了。”妮妮已经早早的站在玄关那里，不停的催促邓洁，邓洁更加手忙脚乱，她将自己的包和妮妮的书包随便垮在肩上。
“来了来了，妈妈马上就好。”
每个工作日的早上，对邓洁来说，都是一场战斗。
每天早上6:00，邓洁准时起床，第一件事是叫老公何宇起床，接着便是自己简单的洗漱，接着为何宇准备早餐，时间基本来到6:45，这个时候叫妮妮起床，15分钟何宇吃完早餐去上班，邓洁为妮妮洗漱、招呼她吃完早餐差不多7:30，而在这段时间当中，邓洁还要见缝插针地挤出时间来给自己化妆，8:00之前，邓洁必须带上妮妮出门，否则就有迟到的可能，她要留出一点多余的时间，为这个城市拥堵的交通状况。
但是，即使一切收拾妥当走出家门，她的战斗也并未结束，还有另外的一场场战斗在等着她，挤公交，然后去菜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
邓洁一只手牵着妮妮，一只手提着书包和自己的包，妮妮只知道没心没肺的不停催促邓洁，她生怕迟到，迟到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她无法想象自己迟到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从未迟到过，也绝不让自己迟到。
“妈妈，快点。”
邓洁牵着妮妮从小区开始就一路小跑，她抬头看了看天，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小雨，她在包里已经备好了伞，这是她已经养成的习惯，自从妮妮出生以来，每次出门之前，邓洁都会查看天气预报。她本不是十分细心的人，是妮妮的降生，改变了她的诸多习惯，比如，每次出门前查看天气预报而决定是否要带伞，时不时的查看营养菜谱，记住哪些蔬菜富含对人体有益的元素，哪些对小孩的成长有益。这些在妮妮出生之前，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她会关心这些事。
天气阴沉沉的，邓洁判断不会马上下雨，她长舒了一口气，天气为她减少了很多负担。
公交车站人流涌动，开来的每一辆公交车上都是人挨着人站在一起，但公交车停下来之后，十几人或者更多人依然可以挤上去，公交车的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去挤，总还是有的。
早高峰时段，每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男男女女冲向自己的公交车目标，并用力的挤上去，就算是完成了一天中的第一个困难任务。
邓洁看着这些打扮精致的年轻人，想到几年前的自己，也是每天冲冲冲，那时没感到多幸福，但也没感到痛苦和慌张，只求每天能赶上自己的车。每天机器一样的赶车、走路、吃饭、打卡下班然后再赶车。现在每天送妮妮上学，虽然时间地点也是固定的，但是并没有一种定时打卡的紧张感，因为她内心深处认为，幼儿园迟到一下并没有什么，她之所以每天早上都准时得像打卡上班一样，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紧张，迟到对于现在的妮妮来说是最可怕的事。
“妈妈，车来了。”妮妮用小手指着一趟写着36的公交车。
邓洁马上用双手将妮妮抱到自己的前面，并在拥挤的人群中尽量的往前挤，这个时候，排队是不可能的，挤不上就意味着迟到，迟到就意味着扣钱，没有人会和钱过意不去。妮妮也是相当的有战斗经验，车停稳后一个劲儿的往车上串，上车后早没了座位，邓洁牵着妮妮挤到车厢的中部，让她扶着旁边座椅的后背，自己一手拉着扶手，一手还要偶尔扶一下经常从肩上滑落的书包，她根本腾不出手来全程护着妮妮。
拥堵的交通使得汽车走一阵儿停一阵儿，时不时的还会来个急刹车。在一个拐弯的分岔路口，一辆被别过去的大众想要回到之前的正道，而公交正好需要拐过弯去，拐弯时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差一点就撞上前面的大众。
“你妈的怎么开车的。”公交师傅停下车打开车窗对着大众汽车大骂。
公交车上的人齐声发出“啊哟”，同时基本上所有人都朝前倾，有些要不是车上人多紧挨着站着，很有可能已经摔倒。
邓洁站稳后问妮妮有没有事，妮妮回答没有，之所以这么问，在急刹车的时候，邓洁看到妮妮的头在座椅上磕碰了一下，邓洁用手在妮妮磕碰的地方摸了摸。
“痛不痛？”
“不痛。”
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时有座位还好，可以安安稳稳的坐着，但大多时候没有座位只能站着，妮妮已经发生过好多次磕磕碰碰。
好在妮妮幼儿园下午四点半就放学，回去的时候要好很多，公交基本上没什么人，车上载着的都是一些老人，一般还有座位，邓洁明显感觉比早上的时候轻松不少。
下午接妮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邓洁撑着伞站在门口等着妮妮出来，门口三三两两的家长撑着伞站着，每个人都时不时的盯着大门的方向看，邓洁怕妮妮出来看不见自己，尽量往门口的位置上站，同时自己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大门。
妮妮出来时邓洁不停的朝着她招手：“妮妮，妮妮。”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妮妮，我同学们都叫我妮妮，不叫我何采妮。”
“好，以后妈妈在同学面前叫你何采妮好不好，你头上怎么啦？”邓洁发现妮妮的前额上有些红肿。“是不是早上公交车上碰到的。”
妮妮没有回答邓洁的提问，而是直接牵着妈妈的手朝着公交车站走去。邓洁将妮妮牵着走在自己身边，尽量让雨伞朝着她那边倾斜，上车后邓洁还在一个劲儿的问妮妮痛不痛，妮妮说不痛。
回家后邓洁忙着准备晚饭，妮妮一个人在客厅玩耍，看动画片。
何宇有时早回，有时晚回，如果晚回，会提前打电话通知邓洁，今天邓洁没有接到电话，说明何宇会按时回来吃饭，时间还早，邓洁在厨房不慌不忙的准备着，时不时的还哼起了歌。
听到开门的声音，妮妮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门边，何宇立马放下包和钥匙将妮妮抱起来亲了一下。
“嘻……”妮妮将头往后缩了缩，发出了声。
何宇仔细查看了妮妮的头，发现有红肿。
“妮妮头上怎么回事？”何宇朝着厨房里的邓洁问道。
“今天早上赶车的时候不小心碰的。”
“小心一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妮妮痛不痛？”
“痛。”妮妮撒娇地回答。
“骗子，刚才妈妈问你好几遍你都说不痛，一到爸爸这边就痛了。她就是觉得怎么样你都会宠着她。”邓洁将一碗菜端到客厅的餐桌上，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来，爸爸看看。”何宇将妮妮抱在自己的怀里，宠溺地查看她头上发红的部分。
“没事啦，我们妮妮最勇敢，最坚强了，对不对。”何宇安抚妮妮。
晚饭做好后，一家三口坐下来，何宇说，“要不我们买个车吧，便宜点也行，方便接送妮妮，我上班也方便一些。”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邓洁将一块瘦肉夹到妮妮的碗中，说道。
“我算了一下，车的首付差不多4万块，我们现在勉强可以负担，但是买车的话我们车贷加上房贷差不多每个月要还8千左右，压力确实很大。”
“我就说吧，要不我也出去找工作得了。”邓洁看着何宇。
“我觉得还是等妮妮大一点再说吧，如果买车，压力是大了点，但还勉强可以承受，这个周末就去买，怎么样？。”
邓洁往嘴里塞了一块青菜，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赞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有车当然会方便不少，但是如果一旦买车，家里的积蓄就很少了，并且在短时间内家庭收入也会变成月光。家庭没有了任何扛风险能力，这是邓洁最担心的。
“你觉得呢？”见邓洁没有回答，何宇再次问道。
邓洁将自己的忧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何宇，何宇也点头表示赞成，但何宇还是坚持觉得应该买，说现在双方的父母都还很健康，不需要照顾，他们自己也没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现在有点闲钱，就是最佳的时候，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机会就更少了。
“好吧。”邓洁勉强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