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不忘,孟夏初心
那份如约而至的欢愉,同往昔并无分别。
虽已独宠地在年年春暮后,痴痴守着,只翘首每一年中这俄而的一月,如获至珍地将她温婉又俏皮的脾性,多元且雅致的才气,和在广袤尘世里叙下的种种情愫……悉数典藏,在余下的时令里细细体味。
她叫孟夏。
春暮那几日,缱绻的倦意像绕不完的搪稀,却在几缕赶早的微光里被倏忽地抽离。相较于冷水扑面的刻意精神,体贴得多。藏了三季的身肌对长衫早已失了性子,热切地恋上清新怡人的短衫,畅快地呼吸。
她是感性的画师。
首场季节巡演。趁时候尚早,她将事先调配完美的或嫩绿、或茶绿、或葱绿 、或草绿 、或墨绿 ,厚薄分明地散涂于岸边垂柳,青山桃林,庭院梧桐,一席芳草……因袭了春的本色,更愈发郁勃了。层叠浓翠,无法穷尽的绿,怕是连梅尔尼科夫也得探究斟酌几番。而王安石只一句“绿阴幽草胜花时”便写尽他对她生命画技的怒赞。
花色的呈现虽不及春的惊艳,极目四望也令观者受用了独特的斑斓。池中荷、盆中菊、山中兰、柔情忘忧草、浪漫三色堇、慈爱康乃馨……仿若点缀凡间的精灵,悄然嵌上温情的色泽。
她是恣性的舞者。
常在一轮暖阳后,又偷偷往巷口一端,廊道一角,和匆匆赶路的人群中,补上和顺服帖的徐风,顽皮地嬉闹于孩童的垂髫旁,少女的裙袂间,老翁的长眉里。
也总未等正午时分,路人们的汗衫湿透,即兴地斜起苗条的身段,不比春天之雨媚、盛夏之雨豪,竟恰到好处的这般轻盈畅快,玲珑了街景,剔透了远山。
她是灵性的调音师。
晨。绿梦轻纱里,杜鹃的啁啾清亮地穿过耳穴,萌醒昨日的春眠。睡眼一改往昔的迷离,紧随苏醒的思绪雀跃起来。此时,躲在叶缝里的蝉也不甘示弱了,扯着嗓正式鸣响夏的号角。杂糅虫鸣,扇叶微响,恰恰合了年轻母亲的心意,催着怀里的娃娃,欣然小憩。
少顷,天际间空灵鼓响,沙锤排着队奋力振荡,又在某一瞬戛然而止。虫儿们自觉响不过,默默蓄力储备着下一场。偶有几声迤逦鸟鸣,惹得荷叶上的蛙趁势狡黠地呼起,宣告它们的登场。
喧闹的白昼在主妇们手中瓷具的叮咚声中舒缓下来。入夜后,蛐蛐低声和丛林叙心事,蝉儿还孜孜不倦地高调奉唱,不知这样的调调也能让劳作一天的人们酣然入梦。
她还是个性的调香师。
不似春光百花熏染的芬芳馥郁,也不及盛夏秋收百果的沁甜醇香,都有各自贯穿始末的调性。却是,先在一夜后微凉未褪时,扬起丝丝嫩绿的雏香作为前调;炎意初起后,调和弥漫缕缕素雅的栀子香为中调。待余温尚存,则以旷日持久的茉莉香和咸湿的基调缓而收尾。
初来乍到的灵动夏气,不费力地充盈眼、耳、鼻,心绪便也不由得舒畅良多。
若将四季比人生,初夏更成了众生珍藏追念的纯美光阴。诗经吟“最难忘,阳春初夏,陌上花开,葛叶儿旺”,诗人叹“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只因在春天里成全了孕育,入夏伊始即迫不及待撑开梦想的初心,无惧繁难,无问前程。多年后,不论功成名就,亦或泛泛无奇;闲暇回首,仍倍感和煦,其味无穷……
梦寐不忘,孟夏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