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拾趣——戏里戏外两重天

在汤原，好在有礼堂，有宣传队，能为知青和老职工演出一些“东风吹、战鼓擂”、“战天斗地夺高产”、“小镰刀闪闪雨中夺粮”等等节目，为我们贫瘠的文化生活，增加一点色彩。能到礼堂看节目，是我们的节日，是我们最高级、最奢侈的精神享受，应该感谢他们。随着“样板戏”的普及，我们团的宣传队还先后排演了《沙家浜》、《红灯记》两出“革命现代京剧”。我的记忆里，8团排的是《智取威虎山》，11团排的是《龙江颂》。以一个团的人力、设备能排演一整出大戏，可见在我们兵团战士中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啊。

在当时，大家对“样板戏”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唱腔都太熟悉了，台上稍微有一点纰漏，台下都会抱以会心的哄笑。记得第一个扮演胡司令的是木材厂的天津知青小戴，由于缺少舞台经验，出了一些小笑话，后来换了人。扮演郭建光和李玉和的也是天津知青，我的同学靳新民。

此次北京聚会，我们修理连紧挨着宣传队，席间，我问靳新民，当时你们唱的是原调吗？没想到，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心思，向我倒了满腹苦水，令我对宣传队的生活，尤其是对他们的“样板戏”生活有了全新的认识。下面，是我和靳新民的对话摘录：

“当然是原调，你别忘了，那可是样板戏，差一点，就是政治问题！当时选演员，首先得查出身，我是两辈工人，才行。”

“你的嗓子有那么高吗？”

“练呗，喊呗。”

“那身段和武打动作呢？”

“我到哈尔滨京剧院专门练了一段，我都是20多了，怎么能和人家科班出身的从小练的娃娃功比，玩命也得练，后来自己在台上也能拧几个旋子了。”

“那时我们在台下看你们多么高大！”

“嗨，别提了，别看我们在台上是英雄，其实，提心吊胆，高度紧张，生怕出错，出了一点错，就得检查，上纲上线，深挖根源，弄不好还得”进去”.而且有时一天上午演、下午演，连轴转，受得了吗？还不敢有半点怨言。”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咱团的宝贝，起码吃的就比大伙强.”

“强嘛！演出前，别人能吃饭，我不能吃，饱拉饿唱嘛，散戏后，才能吃一口，还不能喝酒、抽烟，怕弄坏嗓子。那几年，把胃口整个弄坏了。后来实在坚持不了了，七几年我父亲提前退休， 我就顶替他到了石家庄。”

“啊，真没想到，堂堂“指导员”竟这么惨。那你现在还唱吗？”

“唱不了了，那时把嗓子都喊坏了。” ……

以前，我曾听过上海京剧院的童祥龄讲过他拍《智取威虎山》时所受的苦，他那时是真正的样板戏，他本人又有所谓的历史问题，才遭了大罪，想不到我们小小的一个基层单位也闹的这么凶。

我们两相视无言，举起“北大荒”酒，碰，一饮而尽。

2008、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