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

        一九八八年四月的一天，父亲拿起了久违的笔，他想诉说自己坎坷的命运。因而把题目定为《我的一生》。然而当把笔放到纸上的时候，涌动在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立起身来，似乎想平息内心杂乱的思绪。迈步走出家门，站在院子中，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已退去昔日的余痕，沧桑巨变的惊喜，岁月更叠的艰难，深感这经历不完的是人生。

      往事多多，如今已淡出尘世间的风雨。却依旧还是令人难以释怀，心情难以平静。

      古稀之年的父亲，走过了人生的多半生，放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长嘘一口气，感叹自己一生的不易。从来都不想重提旧事的父亲，只觉得喟叹难掩，心境难表。却又拥塞在胸的酸楚常想诉说，说给谁呢，不知道啦。只想在风风雨雨中一路走来。踉跄之后，回想自己的艰难。因而，父亲感觉这支笔是沉重的。

      往事犹如一团搅在泥泞中的乱麻，头绪难理。未曾动笔，一股悲凉的心情随之而来，痛定思痛是痛苦的。然而越是痛苦越是愿意掲开他留在心中的伤疤，梳理那支离破碎的记忆。于是，那支笔还是拿起来了。可是，犹豫中做起事来总是不痛快的，父亲仅仅写了从出生的到求学的过程，真正的艰难却没有写，写不下去了。在这里我理解父亲的复杂心情，他那纷乱的思绪总是纠结在一起，头绪难理，不能尽诉。或许自认为所遭得难是自己一生的耻辱，没必要告诉后人。或许这伤疤掲开是真正痛心的。因此，父亲似乎对祖上有愧，对子孙无光。悠悠我心，还是搁笔为好，让记忆沉埋在岁月的深处吧。

        然而，父亲只留下了几页泛黄的稿纸走了。他想诉说自己的一生命运的坎坷，却变成了深远的情怀。未能把他想做的事做了，是父亲最大的疑憾，更是父亲的一大夙愿。该诉未诉而惋惜地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让后人深感痛惜。当我沉默的时候，每次看到父亲未完的手迹，我的心像是有一种无端的狂呼，顷刻间撞击着我的心灵。慌乱中我静心凝气，使命感给我造成强烈的震撼，我要拿起父亲那支沉甸甸的笔，去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

        时光如流，一晃而过。二十八年的岁月中，我念念不忘心中的情愫，或许父亲的这支笔太沉重了，让我迟迟不能拿起。如今我也已是花甲之年，疲惫的心才停泊在温馨的港湾。于是，貌似有一种心情不时触动我的心，牵动着我的欲望，这欲望在怀旧中萌发。于是心中的情愫酷似强烈的使命感，促使自己追寻那将要忘却的记忆。掀开那早已尘封的岁月。

      父亲的这支笔我终于拿起来了，可我的心却难以平静。思绪翻滚，心潮波动。追寻那遥远又不太真切的梦，捕捉随时代的变迁与家庭变化的真实面貌，让我直觉过往蕴含深邃。一个家庭在不同历史时期随之变化的真实过程，如何回望那纵横交错的曾经。诚然，通过一个家庭的缩影，直接地演示着一个家庭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命运轨迹，乃至在不同时代的精神风貌。

        在过去的时光中，我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家庭中，却未能知道这个家的来历，原因在于家境情况在辈辈相传中，基于多种原因造成的不确切，不清晰，让后人觉得朦朦胧胧的了。于是，这就有了不解的渊源，寻着这样的迷惑，去追寻过往的岁月，只能凭借父母在世时的耳濡目染。去从平淡的日月中，寻找那年复一年的往事。

      真正的追寻从回想中获得，这又是一种身心的历练过程，回思中有着旧日的味道，有着过往的余痕。这就让我惊喜，翻滚的思绪没有了，那清香苦涩的旧日，犹如一杯浓茶，值得细品。那如金似水的过往，像似一缕青烟，难以捕捉。这样就要我静下心来了，用我的真情来轻轻地掀开那过往的岁月。

      我既然已经有了这份责任，那么也就有了太多的与之有关的困惑。如今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导致人们对社会潮流的追逐。利益金钱至上的年代中，影响了一些家庭生存理念的延续，优良的家风也得不到传承，治家的文化将会遗失。那么，前世祖先的道德准则，人情世故将不再被后世子孙关注与传承，更有甚者不知自家祖先来自何处，也不知如何发展延续至今。实在令人深思。

        于是，我就带着这样的困惑，就像从废墟中寻找那些生命的足迹，发现生命的价值。这就有了我对家庭认识的动力，却又一次苦苦追寻，无可名状的过往纠结着我的心。我对自己家庭的认识，让我觉得或许是不值得提说的，应该是个无以言表的平凡家庭。从古上到如今没有一件荣耀的事情可提，这就是一家平常人家。但可也有平常中的坎坷。虽说没有惊心动魄，可也经历了起起伏伏。这个家，从曲折中一路走来，有着平静中的激荡，也有起伏中的苦涩。正是因为这个家有了别样的经历，也就有了随时代变迁而形成了的治家理念。

        我很在乎从复杂的坎坷中形成的家族文化，在乎血缘根脉的渊源发展过程，更在乎家族文化对后人的启示。因为在乎，所以困惑。既然在乎了，那就想尽我的一份责任。我要在尽这份责任中释然我的困惑。因此，家族文化应该延续，治家理念需要传承。启示和教育后代做正直人，办诚实事，行善积德，以孝为先。传宗接代别忘祖上之教诲，‘传家莫忘先世德，教子切记后人贤。’这是父亲留下的治家理念，以此倡导后人的行为趋向吧。

        我到这里就应该急匆匆地走进过往的岁月里，去寻找前人留下的足迹吧。我这一走，就要去叩问历史，问津前人。一想，这路一定是很长，走得时候该是十分不易吧。这一走，或许因时空的转换去面对陌生面孔而茫然，或许因岁月更替去重温旧时依稀而荒恐。又想，这摊子铺得有点大，走得路有点深。这时候手中的笔能否得心应手，胸中的话语，还能挥洒自如，我真的不敢冒然。三年的正牌功底，再加上两年的继续深造。全盘端出，畏恐力不从心。我这自不量力的举动一旦展示出来，难免受人指点。然而，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促使我不再犹豫，只有义无反顾地去领略一回漂泊的心历路程。以此勉励后人，不忘历史，面对今天。总结得失，发扬光大。

        恍惚中，我觉得那是时光中的身影，携着故事从岁月的深处一步步走来，这时候我坐不住了。大致路径是，从那有着烟火气息的荒远故事进入，再到后来我们演绎的故事。从时光的流逝中，拾捡过往与现实的人生记忆。然而，当我走进故事的时候，发现过往的经历那时候是难，而想留下一些记忆也难。于是，我就想到很早就有了人们选择了忘记，而且是随处延伸。那就不记过往，只顾当下，似乎是充满着对过往远离的理解，那么忘记就使过往的节奏加快而迅疾，说过了过，做过了过，已经是人们的习惯。殊不知，却在疏离中，缺失了与现实比照的思考。

      人们很早就选择了忘记。那忘记与被忘记就变得如此平常了，很多事就会不以为然的被时间冲淡。而忘记的边缘，又似乎还有留存着让人思索意义，仿佛这得与机缘的相逢，才有最珍贵的再现。这一现，会有一时的惊愕，不得不回头看看，凝神细思。人生来要面对未知的一切，磨练之后，便有了可记忆下来的生命经历。虽然时间封存了往日的尘烟，却能在破碎了的记忆中感受流年岁月，尽管不作任何感叹，但或许也能有所受益。

      追寻过往，留住记忆，只想找到那曾经的忘却。

                                                                                            慧聚

                                                                                    二零一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