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人生的三毛
这几天下班后,有时在看《三毛全集》。以前读三毛,我是通过她浅近的文字,感受她笔下色彩缤纷的异国情调,字里行间的真性情,现在我读她,是看她生命的轨迹。
我非常喜欢三毛的文章,从无意中接触到她的文章那天起,就总牵挂着了。她的文字很特别:清新、亲切、真人真事。用她自己的话讲是,她的文字很浅,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就可以看,一直看到老先生。
她的表达方式无形中也影响了我,变成了我追求的标本。
这个夏天的下午,电扇吹着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的我,打开书,走来了二十几年前的三毛:她长发披肩,上穿黑色的套头毛衣,下着米色长裙,脸上淡淡的妆。她对我说,我在游戏人生。我的人生哲学是,我就是我自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做任何事一定要觉得好玩才去做,绝不会为了达成一个目的或做别人期望的角色而勉强自己。任何事情都是玩,不过要玩得高明,譬如说,画画是一种,种菜是一种,种花是一种,做丈夫是一种,做妻子也是一种,做父母更是一种。人生就是一个游戏,但要把它当真的来玩,是很有趣的。
我说,那么,你主要玩哪些游戏呢?三毛反问我,你说呢?
我说,一是写作,二是追求爱情,三是浪迹天涯。三毛未置可否。
她说,写作这个游戏,是她生活中最不重要的部分,是蛋糕上面的樱桃,而生活有太多值得追求的东西了。
为什么写作?她说她在她心情很好时,发现了自己生活中的美丽,就想,为什么不把它写出来呢?不知不觉就写出来了,并没有所谓的“使命感”或是“文以载道”。因此,她的文章,都是写的她的生活,全是真实的东西,带有传记色彩。
荷西在世的最后一年,三毛正写《永远的马利亚》。三毛写稿的习惯是晚上写,白天睡觉。荷西是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去干活的,所以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三毛就把荷西催到房里去睡觉,自己在外屋写作。
有一天,三毛写到早上,偷偷溜进卧室睡觉,她发现荷西拿被单蒙住头。听到三毛的动静,荷西就“哇”的一声跳起来,大叫一声:“你终于写完了!”三毛说:“你没睡?”荷西说:“我不敢讲,因为房子太小了,我也不敢动,我就把被单蒙住头,看你几点钟进来嘛!”在三毛的再三追问下,荷西才坦白,从和三毛结婚后,只要是三毛写文章的夜晚,他就不能睡觉。三毛问为什么,他告诉三毛说:“你忘了吗?这么多年来,我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拉着你的手。”
从那天开始,三毛就停笔不写了,出版社来催稿也不写,直到荷西去世。三毛对她的父母说明停笔的原因:“结婚六年来,他不论如何睡,一翻身第一件事一定找到我的手拉着,然后再呼呼大睡。”
三毛说:“如果荷西和我的生活继续下去,可能过些年以后三毛也就消失了。”
三毛认为爱情是生活中值得追求的东西,是比写作重要的多的东西。她说,婚姻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之一,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之一。
为了和荷西拉手,三毛宁愿不当作家。
相对爱情来说,写作这个游戏,三毛不是那么在乎,却玩得那么成功。
但追求爱情这个游戏,三毛看得那么重,却玩得那么痛。
她的初恋是失败的,带着创伤,她远走西班牙,不料,后来热恋中的未婚夫,又猝然逝去,直到1972年,她与苦恋了自己六年的荷西在西班牙重逢,爱情才总算有了归宿,但命运作祟,仿佛是个轮回,又是六年后,荷西在海底意外丧生。
寻找了半生才遇到的知音,就那样突然逝去了。她的港湾消失了,她又成了一只漂泊的小舟,随波漂荡,不知所靠。
浪迹天涯这个游戏,众人眼里三毛最潇洒的游戏,在三毛来说,却玩得最无奈。
三毛十几二十岁,就一个人背着个包,束着个短发,开始浪迹天涯,从1967年赴西班牙留学开始,她的足迹遍及欧洲、非洲、美洲。
她说,我常常说,我要去沙漠一趟,却没有人当我是在说真的。 也有比较了解我的朋友,他们又将我的向往沙漠,解释成看破红尘,自我放逐,一去不复返,这些都不是很正确的看法。我浪迹天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我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来。
这不是我跟家庭有不好的关系,才离开他们去流浪,我很爱他们。你看那些动物长大的时候,做母亲的就把他们踢出去。我的母亲却一直把我摆在她的身边。我下定决心离开台湾,不是我要到国外追求什么,或是崇洋,绝对不是,我是最喜欢中国文化的,因为里面包含太广、太神秘了。我离开只是想建立自己。
三毛说,我离开家以后,一直到成家以前,没有快乐过。流浪并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在《撒哈拉故事》这本书的《死果》这篇文章中,三毛是这样写的:
这两天来,在我脑海里思想,再思想,又思想的一个问题,却驱之不去。
“我在想------也许------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总有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所以病就来了。”我轻轻的说。
听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荷西大吃一惊。
“我是说------我是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在适应沙漠的日子,这种生活方式和环境,我已经忍受到了极限。”
这样一个游戏人生的三毛,她的生命,定格在了48岁的时候。1991年1月4日的清晨,人们发现三毛时,她身着白底红花睡衣悬挂在台湾一家医院坐厕旁点滴架的吊钩上,留给世人许多谜团。
也许,人生在世,能够看见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脉脉沟通与种种协调是最难的事?能够真正把人生看作是一场游戏,玩好那些游戏是最难的事?
2007-08-28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