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饵
老谭感觉自己要出事了,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虽然表现上一切如故,但大家是笑非笑地称自己“老贪”的时候,他心底还是打了一个颤抖。
自从那个盒子摆在了卧室,一向沾了枕头就睡的自己开始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总有一只大鱼,正挣脱嘴里的鱼钩,那弯弯的鱼钩把鱼的口腔刺得血肉模糊,直到鱼精疲力尽,沉到水底。
周末,老伴带着孙子上儿童乐园去了,一老一小牵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老谭一个人呆在书房,越发的坐立不安。
他无奈地走出家门,开车来到郊外,以前,他总在工作结束之后来到这里,脱了鞋光脚踩在土上。他是农民的儿子,小时候光着身子在泥里打过滚,对于土,总有不一样的情怀。
自从他升职以后,来的就少了,他总是很忙,忙于各种奉承或者被奉承的局,忙于各种精心导演的报道。他那双脚,被各式各样舒适昂贵的皮鞋包裹着,那样的皮鞋,是不能沾上泥水的。
水库边,有个老人专心垂钓着,老人头发胡子都白了,但精神很好的样子,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不到一会儿功夫,水面上的浮标就动了,但是老人并没有马上提线,而是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奋力一拉,一条亮晶晶的弧线带着大鱼跃出水面,抖落在老人脚边。
“不要”!老谭惊叫道,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条鱼。
老人狐疑地扫了一眼“老贪”,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那条鱼死死地挣扎着,奈何被鱼钩刺入太深,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这鱼真笨。”老谭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主动说起了话。
“不是笨,是因为贪,因为侥幸。因为之前小心翼翼吃过鱼饵没有被钓上来过,时间久了胆子就大了。它们哪里想得到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贪吃害了命呢!”
老谭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了老人的身边。
老人钓鱼的装备并不高端,一个铝制饭盒里装着鱼饵,一个红桶用来装鱼,席地而坐就又开始了重复钓鱼的动作。
鱼饵也简单,一点米饭,拌了一点切碎的蚯蚓,黑乎乎脏兮兮的看不太清颜色。老谭捏了一点在指尖,凑近鼻子闻了闻。
“加了香油?”老谭有点意外。
“嗯,加味的,鱼饵要是不香,鱼怎么能上钩呢。”老人淡淡地回答道。
老谭又不知道还说什么了,他静静地盯着桶里的鱼,那鱼和梦里的鱼一模一样。他感觉困意袭来,周身无力,他吃力地站了起来。
“老人家,您说,世上有钓不上来的鱼吗?”
“当然有了,只要它不吃鱼饵,它就不会被钓上来。”
老谭心想,世上真有不吃鱼饵的鱼吗?那美味就在眼前,要控制住多不容易啊。
钓鱼的老人好像看穿了老谭的心思,望着远处水面上的浮标,说,世上还是有聪明的鱼的,也不是它聪明,只是它知道放任自己的欲望,就会有被欲望吞噬的一天。要做一条长命的鱼,必须禁得住诱惑,不然早晚会成为一条躺在案板上的死鱼。这和做人是一样的,道理谁都懂,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老谭的心忽然慌乱起来,手心潮湿,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并未脱鞋袜,将脚伸进了水里。凉水透过皮鞋,渗透进鞋子,和小时候赤脚的感觉是一样的。
第三天,老谭光着脚板站在了纪委的门口,那双昂贵的皮鞋,早已不知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