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外西门里》之四----冬至!冬至!
题记:我是一直想写我的小脚阿太的,1991年她驾鹤西去,享年86岁。她的葬礼隆重热闹,我做为他的长子长孙之子有特殊重要的身份,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写她的一生。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尝试都失败了。又到一年冬至,我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老人家。我想我应该为她做点什么,那么今天我试着用她自己的第一人称来记录她的一生,简略的一生。且待我的慢慢写,慢慢写......
与文字共情,是因为心中有伤,心中有痛,我想要锁住,关于你所有的画面,你的一生横跨了中国动荡不安的时代。
《冬至的味道》
对我而言,冬至是带着伤痛的。
因为那日我的重孙子和孙女,带着热气腾腾的汤圆泡泡来看我,那是我最爱吃的小点心。这俩孩子刚会走路,孙媳妇就打发他们送些小点心给我,孙媳妇是一个有心人,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她总能变出一些小花样来哄孩子们开心,哄我开心。特别是在逢年过节的当口,生活的仪式感有时候无需太多的金钱堆积,只需要一颗柔软细腻的心。冬至的小汤圆是孩子们每年必送过来的,我特别喜欢。
我八十岁大寿的前一个月,我的重孙子出生了,那是一个非常可爱敦厚的孩子,不爱哭闹喜欢在我老人家的怀里笑眯眯的安睡。八十岁的时候我还很健朗,虽然没有鹤发童颜,但也是神清气爽,我喜爱这些孩子。这俩孩子今年长高了不少,他们放下点心就跑了。我在身后撵他们,怎么也撵不上了,糖果还没给你呀,小伢子。可是他们早就跑远了。
如今我和雨、风、月是老熟人了,我已经八十有六了,雨看老了我,我也把它给看老了,如今那雨越来越稀疏。落雨的夜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长,我知道我该走了,雨声越来越轻,轻得我都听不见了。风儿不见老,还是那么调皮,在冬日的夜里会钻进来逗我,月儿也不见老,亮亮的在窗台上,嫦娥姑娘总在那里年年月月催我老。她自己哟,总也没见老。
今年冬至很特别,因为我总是感觉精力不济了,大限将至。女儿来过,我和她叨叨着,我要走了!她总是厉声喝止:“妈,还早着呢!”。 我知道的,我差不多该走了!我站起身来撵孩子们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拐杖还来不及拿上,小脚还来不及站稳,我便翻倒了。躺在的地上过了很久,我终于醒过来,发现孩子们都重新回来了,乌泱泱一群人。
我躺在我的大床上,这张床是我大婚时的“十七扇”床,那是一张很丰富的床。那是一张雕花镂空的床,床的顶上是一整片,两侧共八扇面,内侧六扇,床沿两扇雕得特别精致。有鸟兽、草木,喜鹊我是认识的,蝙蝠有很多,还有兰草我也很喜欢。但事实上也只有结婚的那几日我真正看过它们,过后的几十年我基本上是视而不见的。就在这张床上,我有了我自己很多孩子,其中5个儿子和一个宝贝女儿长大成人,中间还有三个孩子出生过,没有挨过“四六风”。长大了的孩子都长大了,而我经常会想起那三个早早离去的孩子,他们永远只有刚出生时那般柔弱的记忆。
结婚时的那个男人呢,他到哪里去了?他在等着我呢。最小的幺儿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来不及悲痛,孩子出生了,大孙子也在同一年出生了,我忙碌着从来没有空隙,一直没空想他。只是这几年看着云看着月看着雨的时候,我会想起他,那个曾经的少年,青年,壮年,陪我走过了17个年头,很忽然就离我而去,留下小脚的我带着孩子们在世上独行。好像就在昨日呀,我又一次见到了他,还是那样年轻的样子,没有老去。
一年来,我经常做梦,一样的梦。
不知道在哪里的一片农田,很明媚的稻谷金黄色一整片,我感觉到村子的存在,那是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听,有虫鸣;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梦里总是有颜色有声音,无比逼真。再听,一片死寂!我就等,一个人静静地等,看会不会有一只蝴蝶或蜻蜓的翅膀会振动,看会不会有一只跳跳虫爬出来。可是没有一直没有,我试着用手去抓,一片冰冷。很冷很冷,很远很远,颜色消失了,声音消失了,那么黑那么黑。一股森森的阴冷从脚边缭绕开来,一直延续到我的后脊梁,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下沉,一直往下,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我听到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叫唤:“阿太,阿太!对不起!”
美味的汤圆泡泡,泡过了但味儿不错就在那个冬至的夜,我上山了,又下山了,在梦里回到我的少女闺阁之中,还有漫山遍野的山茶树盛开白色的花为我送行。就在冬至这一天,我终于离开了我熟悉的床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