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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谈写作

2019-11-03  本文已影响0人  爱墨生

                    作文要道

                      叶圣陶

        文章怎么写?鲁迅先生有一篇《作文秘诀》,把怎么写文章概括成四句话,总共12发表主个字,就是“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这四句话,头一句“有真意”是最主要的。你没有什么真要说值得说的意思,又何必徒劳呢?确乎有了意,果真非写不可,还下子还得注意后面的三句话,因为粉饰、做作、卖弄,都是表达真意的挺可厌的障碍

        没有真意就没有必要作文,这个道理很简单。警如写信,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没有非说不可的话,何必随便敷衍几句,浪费四分或者八分邮票呢?信总是有话要说才写的,或者告诉对方一些事儿,或者有什么问题向对方请教,跟对方商量。这些就是“真意”。写小说跟写信好像是两码事,其实一个样。假如平时没有什么积蓄,没有从个人和社会方面深入体会到某些东西,提起笔来又没有强烈的兴趣,觉得非把某些东西告诉读者不可,那也无妨放下笔来,暂且不写小说。假如硬要写,那就像没事儿写敷衍信,徒然浪费四分或者八分邮票一样,未免有点儿无聊。

        有了真意,要把文章写好,当然还得讲究点儿技巧。讲究技巧,最要紧的是选择最切当的语言,正确地把真意表达出来。鲁迅先生没有从正面说,只是提醒人们要“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因为这三种毛病是最容易犯的。有的人以为讲究技巧就是追求这些东西,凭着这些所谓技巧,即使真意差点儿,也可以写出像样的文章来。我可不敢相信技巧能补救真意的想法,何况鲁迅先生所说的粉饰、做作、卖弄,根本上不是什么技巧。

        我国的骈文讲究对仗,讲究词藻,讲究运用典故和成语,借那个来说这个,可以说集粉饰、做作、卖弄之大成。现在没有人写骈文了,可是骈文的这些毛病还有人犯,往往犯了不知道是毛病,甚至自以为得计。滥用形容语和形容句子就是一条,以为用得越多文章越漂亮。摆起架子来写文章又是一条,以为顺着一般人的表达习惯来写就不成其为文章,必得说些离奇古怪的话才行。不管有没有需要,在文章里塞进些滥俗的成语或者典故也是一条,以为非此不足以表现自己比别人高明。列举不尽,就此为止。总之,鲁迅先生的这四句话,到现在还着实有用。咱们把这四句话记在心里,经常用来提醒自己,对写作必然大有好处。

        这四句话其实是作文的要道。当时有人写信给鲁迅先生,问作文有什么秘诀,所以他用了“秘诀”这个词儿,并不是说作文有什么“秘密”或者“神秘”的意思。

(选自《叶圣陶教育文集》,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作文的三个阶段

                              梁实秋

        我们初学为文,一看题目,便觉一片空虚,搔首踟蹰,不知如何落笔。无论是以“人生于世……”来开始,或以“时代的巨轮……”来开始,都感觉得文思枯涩难以为继,即或搜索枯肠,敷衍成篇,自己也觉得内容贫乏索然寡味。胡适之先生告诉过我们:“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心中不免暗付:本来无话可说,要我说些什么?有人认为这是腹筒太俭之过,疗治之方是多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固然可以充实学问增广见闻,主要的还是有赖于思想的启发,否则纵然腹筒便便,搜章摘句,也不过是餖饤之学,不见得就能做到“文如春华,思若涌泉”的地步。想象不充,联想不快,分析不精,辞藻不富,这是造成文思不畅的主要原因。

      度过枯涩的阶段,便又是一种境界。提起笔来,有个我在,“纵横自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对于什么都有意见,而且触类旁通,波澜壮阔,有时一事未竟而枝节横生,有时逸出题外而莫知所届,有时旁征博引而轻重倒置,有时作翻案文章,有时竟至“骂题”,洋洋洒洒,拉拉杂杂,往好听里说是班固所谓的“下笔不能自休”。也许有人喜欢这种“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式的文章,觉得里面有一股豪放咨肆的气魄。不过就作文的艺术而论,似乎尚大有改进的余地。

        作文知道割爱,才是进入第三个阶段的征象。须知敝帚究竟不值珍视。不成熟的思想,不稳妥的意见,不切题的材料,不扼要的描写,不恰当的词字,统统要大刀阔斧地加以削删。艾除枝蔓之后,才能显着整洁而有精神,清楚而有姿态,简单而有力量。所谓“绚烂之极趋于平淡”,就是这种境界。

(选自《梁实秋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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