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图摄影过期废柴·美文集光阴的故事

高高|她在深海,落在月光

2020-03-01  本文已影响0人  叫我高高_628d

1.

每到夜晚,落落都会来到书房,木头长桌在灯下泛着黄色的光,满满的旧书和杂志堆挤在一起,依偎着安稳。电脑屏幕在黑暗里闪烁着一小片凄清的光。

猫跳上桌子,准备啃食落落吃剩下的柠檬干,那一丢丢味蕾上的甘甜,让它特别的迷醉。客厅上的电视依然亮着,没有声音,一闪一灭,忽明忽暗。生活成了冰冷镜头下的故事,那些正在发生的,已经冰入骨髓的,都在千家万户温暖的灯光下演绎。

夜深了,关掉电脑,落落尽量把身体放平,再缓慢地不停地深呼吸,后背与胸口的沉闷感,缕缕袭来,像一场灵魂与肉体没完没了的斗争。

梦是没有色彩的黑白,海水一样凉,光怪陆离。水里,落落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如墨一般鼓起又飘浮的头发,那些还着锯齿状从未见过的那么长的海藻,还有旋风一般闪着光芒的鱼群,在落落的眼前一掠而过,无数斑驳的气泡在睁大的恐惧的眼前向上,游弋。

坠落,无限地坠落。在梦里,落落是一条频率是52赫兹的鲸鱼,孤独冰冷又泛着月光。


2.

醒后,月光的凉意已经浸透落落裸露的双肩,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粘稠地贴在一起。光着脚,落落轻轻地起身,打开电脑,把这一梦境,变成黑色铅字,像一小块冰冷的奶酪递给允儿。

无数次,这样的夜晚,允儿仿佛都在。她就如同落落同一办公楼里共同码字的对桌,只要落落轻轻敲一敲桌面,她就会甜甜接过她给她的糕点。无论是坚硬亦或是甜腻,允儿都能接受,并都欢喜。

深夜的灯光下,黑色的铅字对于失眠的人,是一种极为侈奢的诱惑。

更多的寒夜里,落落都依赖允儿,在电脑屏幕上,落落每写一段文字,或者是新敲了一篇文章,一定是允儿留下几句她的心得为终结。

落落不过问允儿的年龄,也不知道允儿的长相。落落有时凝神,允儿一定是一个神情冷淡的女子,有烟花一般苍凉的笑,穿麻布长裙,化淡淡的妆,喝最浓的茶,眼圈乌黑,直到深夜。

白天,落落会给允儿拍自家的猫,那个棉软的懒家伙,在铺着粗布的床上,把自己睡成一滩水。落落羡慕它的睡眠,而允儿更喜它的棉软。

3.

现实里,她们从未想过有什么交际。允儿是落落的读者,落落夜夜码字,把文字伪装成一小块糕点,而允儿更像一只馋猫,啃食文字里或凉或甜的情节,或喜或悲。

落落能想到允儿,喝着浓咖啡,一篇篇阅读文字时的微蹙或浅笑,美艳或忧伤,至于她的工作,落落从不过问,至于她的健康,落落也从不知晓。

但是,允儿知道落落的。每年两次,落落都会像一只被困的小兽,去往医院,看着小护士冰冷美丽的脸,把针头扎进落落的血管,看着暗黑的血液流进细小的玻璃瓶。

回来后,落落多半会昏睡,苔藓般怕光又渴望光,白布碎花的窗帘里,依偎了一个永远蜷缩的身影。世界好大,每天医院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与命运挣扎,从楼上一跃而下或是垂死挣扎,都需要勇气。

一朵苔藓的忧伤,对于深林来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几日,落落住在离医院很远的弄堂里,需要坐十二站才可以到达医院。但是,落落喜欢听上海阿婆吴侬软语的问话,还特意买了厚毛款的披肩,又带了热水壶,夜里没有文字,没有允儿,落落会在热水壶里放一颗香卤蛋,依偎在被里看杜拉斯的小说。

上海白天,总是湿凉,浸泡了白花茶一般的雾汽,空调开到最大,也达不到北方室内的温暖。

饭后,落落有了力气,会去弄堂里看猫。上海秋天,十点钟的阳光温暖如初春,小区里会有很多的流浪猫,它们看到落落,皱巴巴的病服,若即若离,最后,还是屈服落落带来的一小截火腿肠,还有一小杯的清水。

对于北方,那一个月,家总是离落落很遥远。站在银杏树下,落落看那么黄金般闪耀的叶片,一片片,拾起来,一小堆一小堆地聚起来,坐在它们身旁,落落能感受到那细小而又微弱的力量。

那几日,落落都是医院,弄堂,猫,还有银杏树。北方,没有银杏树,没有蜡梅花,没有如丝如雾的潮湿的雨,但是,落落却在某一个清晨起来,挂念起家里的咪咪,还有客厅里的那一盆羊齿植物。

那一刻,落落抱着双肩,第一次哭泣。


4.

一个月后,落落归来。房间里并没有灰尘仆仆,粗布的床单,洗完后,散发着好闻的肥皂味。北方的雪,还会缓缓地大朵大朵地落,像极了一个有着完美结局的童话。

冬天很漫长,但是,总会过去。五月份,落落会穿上薄衫,平底鞋,披着弯曲的海藻般的头发,沿着学府路,去买奶酪,黄油,如果有兴趣,还会去喝一小杯奶茶,在精致的粉色小椅子里,把身体安稳地卧进去,轻轻搅拌里面的珍珠粒,看它们上升又浮起,又或者面对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看过往互相依偎的情侣或者蹒跚牵手的老人,吵架或相依,都好。

那几个月,落落的生命也会回归到春天,会写一些温暖的文字,会和允儿聊更多的温暖的话题。

直到一天,允儿发过来三只小猫的照片。那是落落在上海关照过的花斑,一只耳和小斜眼。允儿曾笑落给它们起的名字,太不文艺。照片里,允儿那纤长美丽的手上戴着住院登记手环,还有穿着皱巴巴病服的瘦弱的膝盖。

原来曾经的虚拟,在现实里都有那么纠缠不清的交集。只不过,她在深海里,落落在月光下,两条曾经孤独的52赫兹的鱼,用一生的力气,想要拥抱彼此。

那晚,落落又做梦。梦里,她的脚依然感受不到沙粒的柔软;甚至那么硕大无比的日照,横亘在她的眼前,染红了沙滩和海水,却只在她的鼻孔里涌起血一般的血腥。落落的身体奋不顾身地跳入海里,想去紧紧地拥抱允儿,拥抱她被鱼啄食的残损不堪但是美丽的身体。

好久,落落都只有窒息,每一根肋骨都被海藻游丝一般捆绑,最后连同允儿,一起向深海里坠落。

5.

北方春天结束,白桦树在秋日里闪光,落落又提着皮箱,踏着小城清冷的街巷,奔赴上海。当落落风尘仆仆推开弄堂的门,把皮箱拎进她每年都会蛰居的民宿小楼,楼梯拐角的阳台上,一盆和落落家阳台上差不多大小的羊齿植物,格外鲜活。床上,一条棉布裙子折叠得平整温暖,一本杜拉斯的小说《广岛之恋》,有着轻微的折痕,上面有允儿翻阅过的痕迹。

这回,落落带了电脑,问了阿婆,连上了网。

落落穿上那条棉布裙,手捧了那盆有生机的植物,拍了照片给允儿。

好。像一个上海人。肩膀宽出一个兰草叶,下回,我去时,再往里缝一下,就好。

允儿的针线活格外细致精巧,她的笑一定让她们的主治医生喜欢。

每一年的初秋,落落会到来;允儿会离开。每一年的初春,允儿到来;落落会离开。

落落会走允儿走过的路,去允儿住过的小店,关照她们共同关照的猫,在同一家奶茶店,看同一个世界!

每一年,她们都错过,又都重逢!

只要不在医院,未来,就离落落与允儿并不遥远。有光,那么晶盈,如同褶皱的白色麻布裙,在头顶铺展,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手,就可以穿着它,在野风吹皱的草野里,疯跑,像两个无忧无虑,被上帝宠坏的孩子。

如果没有共同的命运,贫穷,屈辱,抛弃,衰老,52赫兹的孤独,谁能了解呢?

深海无声,人间寂静,但有一人,如同52赫兹深海的鲸鱼,彻夜不眠,游向你,这一刻,多么幸福!

房间里,落落浅笑。有一天,她们一定穿着白色棉布裙,迎着绿色的风,在广袤无垠的大地相聚,会不知为何大笑,又不知为何哭泣!

深海里,52赫兹的孤独,在一起,就是一个宇宙!

不写营销文,向纯文学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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