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喂,跟你说话呢”应该是女朋友在耳边吼叫。
“啊…你真的,很闹呢…”秦淮摸摸后脑勺眯起了眼。是什么时候交的女友?一个星期前,一个月前?真的是不记得了。
女朋友明显气噎,眉心蹙起。在一起了两个月身边的人完全心不在焉!偏生自己不愿意放手,听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为什么还不知悔改?大概是疯了,她是这么想的。“那不如分手好了”女友抬头,望进秦淮的眼里,那双眼睛澄撤无暇,是她的梦。
秦淮轻轻笑着,他摸摸她的头发说:“好的”眼里满溢温柔,就像答应女友去哪哪吃饭一样宠溺自然。
难舍吗?秦淮想想,也许有吧?毕竟单身的生活是寂寞的,在安静无人的夜晚难以忍受,人类是群居动物啊,自己一个人当然会不舒服。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不过是人生的苦罢了,总要经历。
“秦淮,你真的…”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滚去死吧!”丢下话,女友走的飞快。啊,不,是前女友。秦淮耸耸肩,每一个甩掉的女朋友都这么说,如果语言可以杀人,他估计已经被碎尸了。
秦淮大概是这样的人。可以向着阳光笑得灿烂,可以对着路边的粪便破口大骂,可以抱着小猫小狗给花儿浇水,也可以把所谓女朋友送的盆栽从15楼干脆丢下。活的是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他对这个状态没有异义。
有异义的大概就是甩掉的前女友,学校的碎嘴怪和结交多年的老朋友。听过的咒骂无数,从“你真不要脸!”到后来的“去死吧!”他习惯到麻木,还可以对着她们笑的像偶像剧里的男主,温软如玉。
吸引女孩子的大概是秦淮那张脸,像古代所谓白衣翩翩佳公子,周身环绕的是柔和的气质,笑起来眼睛都泛着阳光。于是有很多“飞蛾”开始扑火,秦淮是来者不拒,他总是笑着拍拍她们的头,总是笑着夸奖她们可爱,总是笑着亲吻她们的眼睛。可是从来没有笑着告诉她们:“我喜欢你啊”。
秦淮歪歪头,大概这个告吹,过不了多久就有新的人冲上来告白。嗯…不过下一个千万不要这么吵闹啊,让人很难办的。于是他决定下一个女朋友不能那么草率答应,好歹要测测分贝大小,看来要买个分贝测试仪了啊…他如是想到。突然铃声大作,在铃声嘈杂的叫好声中,清亮的女声在说着什么含糊不清。他突然就弯了嘴角,眼睛亮亮的煞是好看。“喂?”秦淮懒懒散散的接起电话,不在意的四处打量。“喂我说你丫是怎么?又吹一个,丫是嫌命太长不够用是吧?小心她们组个前女友复仇者联盟把你一炮解决了。”电话那头的男声浑厚,隐隐带笑。“是是是,小爷这辈子什么都不嫌多,就嫌命长。那小女孩是你介绍的吧,不能爷来者不拒你就谁都找来啊,真的很闹啊…”秦淮无奈苦笑:“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早就把她甩了,都不给她留面子”“嘁,你这两个月是跟她在一起吗?人可是跟我说打电话你不接,约出来逛街除了牵着她的手没别的举动!上次什么来着,叫你出来见个同学,你不来,找个什么借口不好,非得说你来大姨父了去不了。欸我说你怎么不说你死了去不了啊?”对方明显带着笑意,似乎是幸灾乐祸:“你倒是给丫来一个大姨父啊?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见大男人的也会来,挺行啊你”“噗嗤!”秦淮是真崩不住了:“行行行,京崇焕您赢了啊!说吧!找小爷什么事儿?”“没啥大事儿,心想大家伙儿好久没聚,来撸个串儿什么的,再联络联络感情。正遇上你恢复单身,来个庆祝大会是不?”秦淮转转眼珠,靠着电影院门口的柱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丫不是跟我们联络联络感情吧?”“怎么会,我这种人最喜欢…”“喜欢你丫丫,那苏肃我就不叫了啊,反正跟我也不是一个系的,叫起来多麻烦…”“别介啊,大不了这顿我请客!”急了又急了,秦淮想着哪天还是要好好的教育一下他,怎么这么经不起逗以后被降伏得多简单的事儿啊。“八点半,学校对面烧烤摊见啊”然后电话突兀的断掉。秦淮摇摇头,猴急什么呢?不过这么多年了还在追逐,京崇焕真的比自己想的更执着,只是他心思太不细腻,苏肃其实一直喜欢他,俩人打了三四年的游击战,却没人敢先说出来。纵使是秦淮,也不知道未来他们会怎么样。嘛,总要有点刻骨铭心的事情才会长久,人生,就是这样。
看着苏肃从学校尚亮的教室里跑出来,围巾在脖子上乱晃,有些滑稽的好笑。“哟,苏肃,两天不见”秦淮眯起眼睛大笑:“你胖的让人惊讶啊!”“你丫皮痒是吧?嗯?”苏肃举起套着手套的胖手,踮起脚勾住秦淮的脖子威胁着。“别别女侠,学过跆拳道打人真的快准恨”秦淮想起上次京崇焕的面部表情就觉得裆部有点隐隐作痛。
两人在路上走着,嘴里呼出的白气渐渐融入夜色里,雪堆在路边,有点寒冷。“喂,我说你啊”苏肃对着手呵了两口气:“难道真的没想过好好交个女朋友吗?”秦淮低下头看苏肃,发现她只是直视前方的黑暗,像从来没说过话一般。秦淮突然笑了,眼睛有些莫名的情绪:“别人问就算了,你问个屁啊”秦淮搓了搓手掌,鼻子有点红,看起来天气还是冷了一些:“我就是没那个感觉,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谈恋爱,可能懒散的过了那么久改不过来了吧”秦淮想着京崇焕那家伙够兄弟,什么事都往外倒,总有一天能把我给买了,大概还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了。苏肃抿抿嘴:“秦淮,你该放下了”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苏肃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很想她”。
想她?已经很久没听过她了?是多久之前呢?也才两年过后,好像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原来她也只是离开了两年。两年可以干什么呢?可以从大一升到大三,可以从熟悉变陌生,可以从温软如玉变成懒散随心。她走的那天好像也在下雪,好像也很寒冷,以前脑海里清晰的画面,现在已经模糊不清。放下?或许是吧?至少想起来心没那么痛。
“想?可能是吧。”秦淮抓了抓头发,看向天空:“毕竟她走的那么安静”。柏寒水,这三个成了秦淮的执念,放不下,忘不掉。
中考发挥并没任何失误所以秦淮不负众望的进入栎英高中,分班也是分到最好的班级。这大概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秦淮并不是所谓长着衣服好皮囊的混混,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成为了班长,理所应当的成为高一年级的男神,理所应当收到很多告白信。这一切就是那么理所应当,秦淮早就习以为常。军训排座位开学典礼上课放学,开学就有三个多月了。而秦淮注意到柏寒水大概是第二次班主任点名的时候,突发奇想的来了一句:“欸你俩挺有缘啊,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有诗意!正好缺个副班,那柏寒水你就当副班长吧!”没见过这么随意的班主任,也没见过这么奇特名字的同学。柏寒水,还白开水呢,秦淮如是腹诽着。
“过几天就运动会了,报名表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秦淮皱皱眉头,明摆着嫌麻烦。身边一双白嫩的手接过报名表,轻轻的回答:“好的老师”声音跟秦淮的低沉磁性不同,是女生特有的清亮干净,这时秦淮才真正开始注意到这个女孩,皮肤很白皙,眼睛大大的像黑曜石,头发低低的扎成马尾搭在肩膀上,阳光经过树隙透过办公室的窗口细碎的洒在柏寒水身上,洒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上,洒在她微微扬起的远山眉上。此时此刻,此人此景,倾世不忘。
“所以,现在有谁报名吗?”秦淮敲敲桌子,眼睛扫过班级同学的脸庞,最终目光落到柏寒水的脸上,他听见她说:“希望大家都可以为这个班级尽一份力,毕竟高二还要分班,我们这个组合的班级,有的集体活动也为数不多,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踊跃报名。”然后有人报了名。有了出头鸟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必不可免的顺利了很多。秦淮突然觉得柏寒水真的很有意思。
“高一(1)班,团体总分年级第二”秦淮看见周围人的表情——遗憾和喜悦的交织,也算是圆满结束吧。柏寒水拉着苏肃大笑,她眉眼弯弯,周身满溢着阳光,笑声爽朗明亮,钻入秦淮耳里。他也笑,眯起了眼睛。
下午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秦淮写着手上的练习题钢笔在纸面上划着,干涩的笔迹印在纸上,他有些烦躁。 “秦淮,给你”柏寒水站在秦淮桌前,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微红的笑脸,秦淮清楚看见那双闪耀的眼睛里,是干净的笑意,他接过。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秦淮倚在操场旁的树下,脸上是微微的笑意,看着赛道上的同学。阳光像注意到她的那个下午,斑驳温暖,轻轻铺在秦淮的校服上。
突然他对她动了心。
可能是因为她清亮的声音,可能是因为她微红的笑脸,可能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同样的阳光。总之,他动了心,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动心。
后来的故事,就像所有青春偶像剧里的一样,他们在一起了。没有什么震惊全校的话题性告白,没有什么家长的发现反对阻止,没有什么同学传讲的肉麻情节。只是某次春游野餐,秦淮拉住了即将掉进水里的柏寒水,一拉不放手。他们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到野餐地。事后,秦淮很霸道笃定的告诉柏寒水,我们这么有缘,那么,就在一起吧。
“嗯,那就在一起吧”
这一度成为京崇焕对秦淮的夸赞点。京崇焕一直在追苏肃这条路上不懈奔跑着。苏肃也一直在追京崇焕的路上走着,总归是一条路,总会撞到头。
两个理科生的爱情故事不用那么浪漫,也不用那么多悲情来渲染。林灏喜欢柏寒水,从初中到高中,但柏寒水很干脆的拒绝了他。而林灏大概也是这段感情里唯一一点悲情色彩。他们像所有情侣一样,牵手,拥抱,互相辅导,相互鼓励。高考前一个晚上,秦淮突然很想柏寒水。柏寒水在电话里告诉他:“无论考上哪个学校,我们都要好好的在一起,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秦淮笑着说:“你要记得这句话”。
然后就是高考分数出炉,他们开始一起报大学,一起进了A大,苏肃京崇焕也恰好挤入A大,林灏当了交换生,去了A大的姐妹学校C大读到大三。苏肃一直认为,林灏是为了躲着秦淮他们。秦淮笑笑,无论躲着谁,总会遇见的,这就叫命运。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大一的时候秦淮终于换了个智能手机。在新年那一天他们在广场倒计时,大半夜的广场却嘈杂的像菜市场,秦淮执意要柏寒水对他说我喜欢你。他估计会一直记着那个晚上柏寒水泛红的脸,以及后来她清亮嗓子一直反复的四个字“,我喜欢你”。他偷偷录下,然后用作手机铃声。“新年快乐,我的柏寒水”秦淮眯着眼睛笑着拉住柏寒水,轻轻吻住她的嘴唇,他看见她颤抖的睫毛,看见烟花在她身后的天空炸响,斑斓的色彩映在秦淮的眸子里。然后他闭上眼睛,探索更多属于柏寒水的气息。
后来啊…柏寒水就走了。
她安安静静的离开,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没有在秦淮的生活里留下一点一滴的痕迹。
苏肃突然红了眼眶,她哽咽的开口:“秦淮,我真的,挺想她的”想她什么呢?不知道啊…苏肃只是想起了每次自己来姨妈很疼的时候寒水递来的红糖水,想起了每次自己跟京崇焕吵架寒水依偎在秦淮怀里带着笑意的眼神,想起了寒水叮嘱她的每句话,想起了那些有她相伴的岁月。“真的,很想她啊…”然后泪水如洪水一般来势汹汹。
“喂?京崇焕,来烧烤店前面的十字路口把苏肃带走”秦淮轻轻拨打电话,声音有点颤抖。挂了电话,他开口对着捂住自己脸的苏肃轻轻的说:“丫别哭了,她走的时间,刚刚好。”秦淮自嘲的勾起嘴角,是刚刚好,在让人永远无法忘怀她的时间,那种渗入骨髓的记忆,有生之年,剜不去割不掉。
京崇焕匆匆赶来,眉头紧蹙:“秦淮你不会打了她吧?怎么哭成这样?林灏还在那呢,你哭屁啊苏肃?”苏肃报复性的锤了一下京崇焕的腿不再说话。“我今天就不去了”秦淮清了清嗓子,然后挥了挥手:“帮我跟林灏打个招呼,我担心他能拿串儿的签子插死我”。“喂喂不是吧你…”“袁崇焕,”秦淮打断他的话,说:“我好像有点累了”。对这样没目标没灵魂的懒散生活,疲倦了。
“柏寒水啊,”秦淮躺在床上,轻轻笑着:“我好像得把你放下了,去过自己的生活。找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说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他轻笑一声,笑出了眼角的泪。“寒水,我有点害怕,未来的日子”。
柏寒水走的时候是冬天,下着雪,那天很美。商场的照射灯在地板上留下一大片温暖的光明,游荡来往的行人步履繁乱,天空是繁星的。秦淮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真的很明亮很震撼。他说一定要和柏寒水一起看一次星星,说起来是挺肉麻的,但他想着,意义总是不同的。那天没有人知道柏寒水走了,在她走后的三天后苏肃才从别人口中知道。
秦淮想,也许他们就差一场星星的距离。
真的,刚刚好。
“柏寒水,我不会等你一辈子。但如果有下次,我会抓紧你”秦淮抬手挡住眼睛。
“下次,就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