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发皇后——乾隆继皇后那拉氏(下)
失宠失势
努力爱一个不爱的人有多累。乾隆应该深有体会。
随着他对那拉氏了解的加深,乾隆逐渐发现那拉氏娴静温顺外表下的另一面。自己召幸别的嫔妃,第二天那拉氏的眼中总会漂浮着丝丝疑云。
乾隆心中不快,孝贤皇后在世时也未曾要求专房之宠,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评价一个人要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来看,不能以现代人的价值观衡量古代人,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皇帝后宫妃嫔如云,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保持身体上的忠诚。
乾隆不可避免的在心里拿那拉氏与孝贤皇后作比较,越比较越觉得那拉氏样样不及孝贤皇后,越比较越失望。
乾隆与富察氏少年结发,那时候乾隆还只是一位没有封爵的皇子,富察氏只是一名养在深闺的少女,两人一样的年轻,一样的单纯,彼此倾心,这样单纯的浓烈的爱情或许一辈子只有一次吧。
富察氏死于盛年,死于痛失爱子的心碎,乾隆记住的永远是她美好的样子,记住她遭遇过的不幸,这种感觉很复杂,怀念、遗憾、痛心、怜惜……
这样强烈的情感体验愈深刻,别的女人愈难以激起他情感的涟漪。所谓刻骨铭心大概就是如此吧。
在永璟出生前的几个月,忻嫔戴佳氏生下皇六女,这是那拉氏被人分宠的信号——永璂和皇五女一年一生,永璟时隔两年才降生,前面还夹了个戴佳氏的皇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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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佳氏,满洲镶黄旗人,总督那苏图之女。乾隆十八年(1753年)春天选秀进宫,同年七月二十日被封为忻嫔。
乾隆开始冷落那拉氏了,忻嫔戴佳氏、令妃魏氏得到乾隆更多的宠爱。永璟出生半年后,魏氏生下她第一个孩子——皇七女。此后,除了戴佳氏生下皇八女,惇妃汪氏生皇十女,魏氏垄断了乾隆的剩余子嗣,十年间她一共生了6个孩子,这等宠爱根本不是那拉氏所能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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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氏,出身正黄旗包衣,父亲是内管领魏清泰。上三旗包衣属于皇帝家奴,魏氏通过内务府选秀进宫成为一名宫女,得到过孝贤皇后的教养。乾隆十年受封贵人,成为皇帝妃嫔。
绝望断发
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不幸的事情接连不断。
乾隆二十年(1755年)四月,那拉氏亲生的皇五女夭折,年仅两岁。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七月,十三阿哥永璟夭折,只活了19个月。
那拉氏伤心之余,更怨恨乾隆的无情。
七阿哥永琮夭亡时只有20个月,乾隆专门下诏书追封他为“悼敏皇子”。同样是皇后所生的嫡子,永璟却什么追封都没有。
乾隆选她做皇后本就不情愿,那拉氏所生的十二阿哥永璂,一直没有像孝贤皇后所生的永琏、永琮那样被乾隆秘密立为储君,这让那拉氏感到焦虑和不安。乾隆对孝贤皇后念念不忘,让那拉氏感到伤心和失败。
宫里的女人想要过得快乐,就不能索求太多。有了地位,想要子嗣,有了子嗣,想要荣宠……索求越多,失望越大。
无论是作为皇后,还是作为女人,都不如孝贤皇后受乾隆重视。那拉氏越比较越失望,内心极不平衡。
两人之间的嫌隙日积月累,终于在乾隆三十年的南巡途中彻底爆发。
乾隆三十年(1765年)正月,乾隆带领皇后那拉氏、令贵妃魏氏、庆妃陆氏、容嫔和卓氏陪同皇太后南巡江浙,这是乾隆第四次南巡。江南的山山水水、诗情画意总是牵动着多情天子的心。
路过山东时,乾隆的情绪低落下来。十七年前,孝贤皇后在济南一病不起,后死于德州。此后,乾隆每次途经济南,总会避开这座“伤痕城市”,绕道而行。这一次,乾隆依旧避开了济南。
他专门为亡妻作诗:
四度济南不入城,
恐防一入百悲生。
春三月昔分偏剧,
十七年过恨未平。
这首蕴涵对亡妻苦苦相思的抒情诗句,再一次刺痛了乾隆身旁那拉氏那颗要强的心。她去世那么多年你还惦记着,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视而不见。
乾隆无暇顾及那拉氏的感受,接见地方官员,视察河防工程,回到行宫或陪皇太后或召见几位嫔妃。那拉氏几乎没有与乾隆单独相处的机会。
容嫔和卓氏,是回部阿里和卓的女儿,一等台吉(贵族首领)图尔都的妹妹。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朝廷平定回部大、小和卓之乱,图尔都归顺朝廷。第二年,26岁的和卓氏被送进乾隆后宫。这次南巡,乾隆不但带上和卓氏,还专门带上维族厨师为她做可口的饭菜。
这位容嫔便是传说中香妃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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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是那拉氏的生日。乾隆没有忘记,在行宫举行一场家庭宴会庆贺皇后千秋。或许是内心积怨太多,那拉氏反应平淡。
抵达杭州后,乾隆心情格外愉快。他特别喜爱杭州这座城市,每次南巡在杭州逗留时间最长。早春二月,西子湖畔,桃红柳绿,处处莺啼。乾隆与随行大臣把酒言欢,题诗联句,大展风流天子的文采。
有记载称,乾隆在杭州期间经常微服出巡,流连秦楼楚馆。《清鉴辑览》写道:“帝在杭州,尝深夜微服登岸游,后为谏止,至于泪下。”乾隆出巡在外,难得轻松一下,体验体验江南文人的日常生活是极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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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的画像被乾隆下令销毁,只能以剧照代替。)
乾隆与那拉氏发生激烈的争执,但两人的关系尚未完全破裂。
闰二月十八日,在风景秀丽的“蕉石鸣琴”进早膳时,乾隆还赏赐给那拉氏许多膳品。
回到住处,那拉氏支走身边服侍的三名宫女,独自剪去头发,声称留在杭州出家。此前的争执不过是导火索,断发出家是那拉氏在情感绝望中一次歇斯底里的爆发,是多年积怨的总爆发。
当天进晚膳时,那拉氏没有再露面,陪着乾隆进晚膳的只有令贵妃魏氏、庆妃陆氏、容嫔和卓氏。实际上剪发事件发生后,乾隆派额驸福隆安护送那拉氏由水路提前回京。
不废而废
皇后独自提前回京,引发大臣们的普遍关注。
四月下旬,乾隆结束南巡回到北京。他开始琢磨如何顺利废去那拉氏。
五月初二,刑部侍郎阿永阿上书皇帝力谏不可废后。乾隆一怒之下,将他贬去新疆。
这件事给乾隆造成不小的震动,他决定以隐蔽的方式悄悄废黜那拉氏。
五月初十,乾隆晋封令贵妃魏氏为皇贵妃,掌管后宫事宜。
五月十四日,收回那拉氏手中的四份册宝,即皇后一份、皇贵妃一份、娴贵妃一份、娴妃一份。那拉氏在宫中连个正式名分都没有了。
那拉氏居住的翊坤宫,宫女太监大多被裁撤。到了七月份,只剩下两名宫女侍候那拉氏,按照清宫制度,只有位阶最低的答应才配备两名宫女。
那拉氏的侄子纳苏肯一等候爵位被削去。到了第二年六月,那拉氏娘家从正黄旗拨回原旗镶蓝旗,削去两个世管佐领。
早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那拉氏的母亲郎佳氏就去世了。与那拉氏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除了十二阿哥永璂就是娘家侄子。到了此刻,不知她是否后悔。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七月十四日,那拉氏默默离开人世,终年48岁。乾隆正在木兰围场秋狩,接到消息,他只命令十二阿哥永璂回宫料理丧事。
第二天,乾隆正式发布上谕,遮遮掩掩地公布与皇后反目,宣布那拉氏的丧葬规格等同于皇贵妃。
“皇后自册立以来尚无失德。去年春,朕恭奉皇太后巡幸江浙,正承欢洽庆之时,皇后性忽改常,于皇太后前不能恪尽孝道。比至杭州,则举动尤乖正理,迹类疯迷。因令先程回京,在宫调摄。经今一载余,病势日剧,遂尔奄逝。此实皇后福分浅薄,不能仰承圣母慈眷、长受朕恩礼所致。若论其行事乖违,即予以废黜亦理所当然。朕仍存其名号,已为格外优容。但饰终典礼,不便复循孝贤皇后大事办理。所有丧仪,只可照皇贵妃例行,交内务府大臣承办。著将此宣谕中外知之。”
御史李玉鸣上疏,请求依皇后之礼举丧,结果被贬到伊犁。
实际上,那拉氏的丧礼比皇贵妃的级别还要低,按皇贵妃的丧仪规定,每日应有大臣、公主、命妇齐集举哀、行礼一项,在那拉氏的丧事中,这项被取消了。那拉氏葬在了妃园寝内,按惯例,凡葬在妃园寝内的,无论地位有多低,都各自为券,而那拉氏却被塞进了纯贵妃的地宫,位于一侧。清制:凡妃、贵妃、皇贵妃死后都设神牌,供放在园寝享殿内,祭礼时在殿内举行,而嫔、贵人、常在、答应则不设神牌,祭祀时,把供品桌抬到宝顶前的月台上。而那拉氏即不设神牌,死后也无祭享。
可叹一朝得罪皇帝,死无葬身之地。
那拉氏的亲生儿子永璂彻底丧失继承皇位的资格。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正月二十八日,永璂病逝,年仅24岁。丧事按照“入八分公”例办理。
清朝的宗室封爵有十二等,即: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
和硕亲王以下、奉恩辅国公以上,共6个等级的贵族统称“入八分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以下,统称“不入八分公”。
“入八分公”与“不入八分公”的区别在于能否享受八种待遇:朱轮、紫缰、背壶、紫垫、宝石、双眼、皮条、太监。
永璂没有子女,过继十一阿哥永瑆第四子绵偲为嗣子。
乾隆没有给这个英年早逝的儿子任何追封。
五阿哥永琪生前就被封为荣亲王。因孝贤皇后之丧受到乾隆严厉斥责的两位皇子也有追封,大阿哥永璜被追封为定安亲王,三阿哥永璋被追封为循郡王。永璂的待遇比这三位兄长差得太远。
后来的嘉庆帝也觉得其父做得太过分,在乾隆去世两个月之后,嘉庆四年(1799年)三月,追封永璂为贝勒。
永璂年纪轻轻便著有《御制满蒙文鉴》总纲、《日课诗稿》。学者钱大昕曾为永璂讲学两年,他评价永璂“天资淳粹,至性过人”,或许是溢美之词,但多多少少能反映出永璂的学问性情。
就以他的一首诗作结尾。
《木兰秋夜》
云敛长空素月圆,碧天秋色锁寒烟。
不知雁响沉何处,古塞疏灯客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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