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比我更寂寞
你手中的尖刀,向来都是为自己准备的。
没有什么会比心里的孤独更让人痛苦。
烧得火红,蛇行缠绕心中。
混乱逼仄空间,充溢着烟草辛辣气味和大声喧嚣。放在桌上的红酒,透明的玻璃杯,清醇的液体像是被兑了水的鲜血。留在喉咙里的感觉是酸涩的,泛滥在胃的底部,却像一簇火焰在燃烧。何欢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都会让她生死无能。
午夜街头的冷风中,何欢兀自听着空的喜力啤酒罐在水泥路面上滚动,发出寂寞的声音。沉沦在雨雾中空旷城市,像被废弃的船,漂浮在夜色的海面上。她突然有种想释放身体所有血液的冲动。
1。
她走后的房间,留下一地肮脏的化妆棉。像白色的散乱尸体。一个月后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她等了许帆整整一个月。
终于确信许帆已经消失。
她们是在机场认识的。许帆那天穿黑色的t 恤和旧旧的牛仔裤,戴豹纹边框的太阳眼镜。素面朝天,像个独自旅行的女大学生。
像所有跳艳舞谋生的女孩,在白天她们总是冷漠收敛的样子,看人都懒得抬起眼睛。而何欢依旧记得许帆那天笑着对她说,一起走。何欢就是个很容易信任别人的女人,她觉得其实被人家骗也是幸福的。
就像被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每天用甜言蜜语来骗着。即使知道他从来不爱自己。
2。
何欢经常会凌晨三点醒来,然后开始喝很多的水。不停的喝,直到感觉胃不再空。她的烟越来越少,没有余钱买。她赤裸着身体,披散着头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一点生气。
她突然笑了,先是嘴角微扬。然后再是大笑。她抚摸着锁骨处的那朵罂粟花,有点凉凉的感觉。陈同抚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何欢笑得更诡异了。慢慢,慢慢,她那尖锐且长的指甲立刻就刺入进了那朵罂粟。然后就是殷红的液体涌出来。
何欢咯咯地笑了。
那流出来的液体,慢慢在她颈处开出花,妖娆,毒辣。
3。
你像乖张的雀,像吉普塞女郎,肉体永远在游荡,灵魂永远在出走。
何欢遇到陈同是在Blue。
他是个英俊沉默的男人。常常穿一双球鞋。
还有松绿色的肥大布裤子。台子上开着一盏小小的低瓦数的台灯,用来选唱片。
他低下头看封套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就滑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很少抬起眼睛看人。
在狭小的舞池里,酒精和烟草混合着尖叫尽情地发酵。他绞杀着脸色苍白的人和空洞的音乐。然后神情冷漠地拿起放着柠檬片的冰水杯子。
深夜12点过后,是跳慢舞的休息时间。放一些英文老歌或者只是柔缓的萨克斯风。他这时可以离开工作台,靠在阴暗的角落里,点上一支烟。这时候他的眼睛会习惯地转向吧台那边的厚木门。
他来酒吧的第一个夜晚就看见她。已经7 天了。
每天深夜12点。厚木门后面。她的活动范围局限于此,从不走到舞池中间或有亮光的地方。
所以,每一次他看过去,她都是独自站在阴影里面。
已经是是初秋了。她仍然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身裙子。圆领无袖,是洗得很旧的绉丝。
白色已经泛出黯黄,象枯萎的茉莉花瓣。头发浓郁如海藻,漆黑地倾斜在腰间。她双手空空地站在喧嚣的人群后面。有时候会独自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但人一过来,她就很快地闪开。那种寂静而带着微微惶恐的表情,吸引他的视线。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全身闪烁幽蓝的光泽。那种蓝光,让人寒冷。
他手里夹着烟走向她的时候,她孤立无援地站在角落里。一个拿着大玻璃罐啤酒的男人,突然撞着了她。男人没有任何表情地走过去了,没有说抱歉。而她似乎不受任何惊扰的安静。那种沉着引起他的兴趣。
你从不到前面来跳舞。他说。他看到她的发鬓插一朵酒红色的小雏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会头戴鲜花的女孩。
我不喜欢光线。它让我感觉会遁形。她说。
黑暗舞池中的情人们拥抱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灰尘和情欲的味道。这里有很多夜间出现的动物。身份不明,神情暧昧。象在潮湿泥土里开出来的腐烂花朵。
但是她似乎并不是来玩的人。
能请你喝杯酒吗。
可以。威士忌加冰。
女孩仰起头的时候,露出脖子性感的线条。她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洁白的手指微微地蜷缩着。
他抽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注视她。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说,等人。等一个约好的人。
他一直没有来吗。
是。他一直没有来。
他点点头。他突然之间把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一块肌肤柔软而冰凉。象丝缎一样。
他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揉搓着它。
4。
爱上一个陌生人。
电梯安静地上升。男人轻轻的亲吻她的脖子。他的呼吸里有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他说,我有预感我们的身体会很适合。越是看起来沉静的女孩越会放纵。我喜欢。
好像我爱上你了。这样可以吗。于是,他的手抚摸她的身体。他喜欢她冰凉柔软的肌肤。因为有欲望的身体会有灼热的温度。而热的气息会让他想到血。他忍不住就会想象血从肌肉中喷涌而出的景象。
那会让他恶心。
女孩说,你想和我 做爱对吗。他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他说,是。
于是何欢和陈同不停地做 爱,其间也无话。偶有停下,也只是彼此抽着烟聊着些不着际的事儿。抽完烟又继续。
她说,你给我带来的快感是痛里欢愉从未有过的享受。和那么多男人做过,却从没有过这样感受。他笑,其实我更爱听你呻吟。于是,他又狠狠进入她。深处。仿佛要碎了她才完美。
5。
这个城市是空的。空洞的空。
后来许帆和她一起住了。何欢和陈同约会是,许帆也会在。
于是后来的某天,何欢在房间里看到了她和他,裸体。她埋入他怀里,甚至交欢场面都可以目睹。
再是,何欢摔门而去。来到Blue。这里的颓糜正好。阴暗光线,看不见彼此表情。有个中年男人过来,他笑得极其猥琐,嗨,要陪吗。她恶心了遍,你最好离我远点。但是他的手指却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暧昧而缠绵。他似乎在沉默中认真地体味她手指的柔软。他轻轻地抚摸着它。
于是他慢慢抚摸了过来。
只是这个时候陈同出现了。陈同甩了那中年男人一巴掌,拥着她,我们回去好不好。这样才是下流手段。
她突然笑了,我就是靠在酒吧唱歌,跳艳舞谋生。我就是无耻下流。
他狠狠地打了她的耳光。
她的脸上都是血。
她奋力地挣开他,向门外跑去。
他找不到她。
整整一个晚上,他在路上茫然而焦灼地奔走。她好象一颗水滴,消失无踪。
他打了她。他想。他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
终于觉得自己好像要躺倒在马路上,走进一家小酒吧里,把自己灌得烂醉。
6。
她只是朵寂寞行走的花。
何欢突然想离开了。离开这里,去S城。她从不是属于一个地方的。可是也从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她只是寂寞,只是不停地寻找做 爱对象,她说她喜欢抚摸的感觉。她讨厌没有拥抱,因为她从小就没有人拥抱她。
她说她是个孤儿。哪里会有人爱。
她回来拿东西,仅剩的三百块钱。碰到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无所谓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的欲望从何而来。突然扑上去,把刀扎向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又一下。
鲜红的血顺着她心脏上的蓝紫色罂粟往下流。他说,你也有血的。所以你会疼。他伏下脸亲吻她淡漠的眼睛。我只是不想让我一个人疼痛。这种感觉太寂寞。
她咧着嘴笑了,没有人会比我更寂寞。
7。
有些人,其实是该消失的。
很奇怪的,许帆突然答应和何欢一起去S城。她对倾说,我回去收拾下东西。然后何欢就等了她一个月。她还记得她说她去收拾东西时候的愉悦和笑容,她更记得她被自己拖着长发推到二十七层阳台的情景。然后她就那样像只蝴蝶般飞了起来。
她也一直不相信是自己把许帆推下去的。但是一个月过去了,许帆还是没有出现。
她终于承认,许帆死了。于是她又开始抽烟,不停地抽。甚至咳嗽,她抽烟的姿势很妖,可是吞吐烟圈却总是漫不经心。没钱了,就混Blue酒吧向男人借烟借打火机。如果合眼缘,她就同他做爱。但是她不会要钱,她只是喜欢别人的抚摸,亲吻,拥抱。
8。
她比烟花更寂寞。
她又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咯断裂的声音。那困扰了她很久的幻觉。并不妨碍她体会自己眼泪的温暖。凌晨两点的夏天,风中有甜美的植物清香。她憎恨这个男人再次给她以寂静的背影。一次次把她遗失在黑暗里。在他摇晃着试图向门外走去的时候,她举起手中的扳手,再次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他只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声呻吟。温热的液体四处飞溅,散发出眼泪所没有的粘稠芳香。她确定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眼泪可以给她。但是鲜血却可以这样的缠绵。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手心,她的肌肤。终于又感受到他的抚摸。如此无所不在。如此快乐。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皮肤在孤独中扭曲的声音。她在冰箱里堆满了苹果。有时候一边啃着冰冷的苹果,一边轻轻的笑。他的爱情对她并不重要。可是她渴望他的抚摸。她能够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声音。只有他温柔或者粗暴的手才能平息这种恐惧。
后来,她就得了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