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脚背上的那道疤痕
爹脚背上的那道疤痕
青枫
印象中,年轻时候的爹身体健硕,有使不完的力气。
而如今,爹却是佝偻着身子躺卧在床了!
由于长期卧床,爹的臀及肩突出部出现破皮溃烂现象,幸亏有在部队医院工作的女儿远程指导,处理及时、方法得当,现已脱痂痊愈。然屋漏偏逢连阴雨,还没等喘一口气,新的状况又接踵而至:爹出现痰多低烧症状!视频请教女儿,才知道这是卧床病人容易患上肺部感染的临床表现,得多喝水并用药消炎祛痰,用酒精擦拭手脚胸背等处进行物理降温。谢天谢地,现在症状渐已好转。
昨晚,为爹擦脚,又见爹脚背上那道寸许长的疤痕,然问爹还能记起否,摇头示意已记不得了。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四十多年前,麦收季节的一个夜上,生产三队的场院,机器隆隆,灯火摇曳,大人们有的忙着脱粒,有的忙着除糠,有的忙着铡穗,有的忙着堆垛,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而顽皮的小孩子们,哪管大人们的忙闲,依旧是分成两拨,你当特务,我扮公安,各自手里拿一树枝做枪,在大人们刚刚垛起的麦瓤垛间你追我赶、东躲西藏,看谁藏的最隐蔽,让大家都找不到。于是乎,藏草垛里的有之、藏树上的有之、藏房旮旯的有之,还有的干脆藏在牛圈里任凭牛粪沾满全身……当然,这家伙回家后少不了挨一顿揍!但是,没法子,男孩子就这天性,刚挨了揍,改天晚上依旧抓特务!好象俺那时的童年,都是在大人的训斥、责骂与拳打脚踢中长大的。说来也怪,虽然当时心里挺委屈,也哭,但转眼间早又忘了,该咋的咋的,说起来挺自豪,回味起来也挺有趣儿!
就在那个夏夜,场院里脱粒机的轰鸣声、树上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人们的劳动号子声,合在一块仿佛是一曲夏夜狂想曲,迭宕起伏、响彻夜空。大人们依旧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小孩子们也依旧趋火打劫般地嬉戏着……
俺藏在场院角落草垛下好不容易挖好的洞里,外面用麦秸草作好伪装,美美地迷着眼,摒住呼吸不敢弄出丁点声响来,想象着同伴们到处搜索俺的样子,保准到明儿也找不到俺。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觉,突然觉得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机器也停了,还有人在喊:快,快,快去叫赤脚医生来……不好,出事了!俺一下没了睡意,扒开麦秸爬了出来,朝着场院亮光处飞快地跑去。只见大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围笼过来,几个强壮的年轻人跪在地上,好象在摁着什么,还有人在不停地吆喝着、呻吟着……
钻进人群,眼前的景象把俺给惊呆了,是俺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腿脚被几个人摁着,脚上全是血……俺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起爹的头,泪水不住的滴落在爹的脸上。血还在往外涌着,爹痛苦地呻吟着,人们焦急地张望着……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树上躁动的知了也捂上了嘴,静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来了,来了!增荣(俺村里的老赤脚医生)来了!"不知谁在黑暗处喊了一声,撕开了这凝固的夏夜!"增荣哥,快呀、快点!"俺哭着、喊着……他也几乎是飞奔过来,借着灯光只见他早已是汗流夹背了。
"快,把忠孟叔(爹的名字)抬到门板上!"于是大家一起把爹抬到场院水泥晒谷场的一块门板上,清创、消毒、打麻药……
那时候,消毒用的都是酒精,煞得特别疼,!看着爹疼得扭动着身体,俺的心也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
"该缝合伤口了,大伙使劲按住忠孟叔的腿!“一针……两针……三针……每缝一针,爹疼得都要呻吟着扭动一下身体,俺的心也随着紧缩一次,仿佛针扎在俺身上。终于缝完了,爹早已全身湿透虚脱了过去。娘和姐姐在一旁抽泣,大伙纷纷过来宽慰。
“忠孟叔是怎么伤着的?”增荣哥问。跟爹一起干活的人说:场院里气灯少,有些地方照不到,不知谁用完了铡刀木合上,铡刀侧倒在地上,谁也木看见,忠孟叔急着除麦瓤,一脚就趋到铡刀刃上了……这个该天谴的!
那一夜谁都没合眼。
正值夏天,伤口不好愈合,爹只能躺在炕上,不敢下地。俺就找来俺的小人书给爹看,帮他解闷。不知过了多少天,爹的脚终于可以落地了,可是大拇指一直不会动弹。增荣哥看了说:可能是筋断了,当时不知道,就算知道咱也接不了。就这样,爹的脚趾从那以后就不会动了,而脚背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岁月飞逝,人生易老。如今,爹已动弹不得,以前的往事也记不起了。每每看到爹脚背上的那道疤痕,那个无眠的夏夜,依旧令俺难以忘怀!
病榻慈翁睡梦香,
梦香可曾回家乡。
家乡此刻亦寒夜,
寒夜醒来日月长!
闲来无事,吟诗一首,聊以慰籍,祝爹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