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

清晨，翟英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翻身起来，穿上衣服下床，给儿子做早饭。

儿子霍念上初三，马上面临中考是学习最关键的时刻。按照惯例，头一天晚上睡觉前，翟英都会询问儿子第二天早晨吃什么，可以提前准备的就提前准备好，第二天早晨十几分钟把饭搞定，叫儿子起床。

昨晚儿子说早晨吃牛肉面，对于翟英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早餐。牛肉是周末提前炖好的小块儿，晚上把面团和好，醒一宿，第二天早晨做面条，吃起来口感筋道q弹。

早晨起来，把提前和好的面从冰箱里拿出来，擀片，切条，同时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从院子里拔几根油菜，洗净，将面条的油菜先后放进锅里。分分钟面条煮熟，和油菜一起捞出。儿子喜欢过凉水的牛肉面，上面浇上牛肉卤。一碗清凉爽口的牛肉面做好，儿子也已经洗漱完毕。

“妈，周末我想去城里买几本学习资料。”

“可以，周末正好赶上你爸休班，估计你爷爷的药也该吃完了，正好顺便买回来。”

母子二人边吃边聊，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翟英在镇子上的食品厂上班。为了更好的陪伴儿子，翟英和厂领导申请周末请假在家，陪儿子写作业，也可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爱人霍天翔在城里的钢厂上班，三班倒的工作，骑摩托车上下班。虽说辛苦，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都是为了生活努力奔波。盼望着老人身体健康，儿子学习进步。两口子盘算着，等儿子成家立业之后就轻松点了！

三口之家，上面还有双方的老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在两口子的支撑之下，也算过的殷实富足。

翟英工作单位离家近，既照顾儿子，又顾及家里的几亩农田。公公身体不好，好在婆婆身体健康，作为小辈负责给老人买药就行。婆婆偶尔还可以帮忙搭手，料理一下地里的农活。

儿子上学以后，翟英简单收拾过后，也急忙骑电动车赶到厂子里。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天工作一直不踏心，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每天中午翟英都在厂子的食堂里简单吃一点，争取可以多干些活儿，包工计件的工作多劳多得。这天中午，翟英却想回家一趟。

回到家见大门紧锁，心里狐疑，难道男人还没有下班？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屋查看，确实不见男人的摩托车和人。

“是不是去婆婆家了？”翟英心里想着给男人打电话，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到婆婆家询问，才知道男人还没有回来。

翟英的心猛的一阵狂跳，不安从心底油然而生。

再次拨通男人的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这里发现一个手机，不久前发生了交通事故。”

翟英的大脑嗡的一下，心中不安的情绪瞬间顶到头顶。“人怎么样？在哪里？”

翟英叫上家里的叔叔哥兄弟，一行人赶到事发现场，道路旁的大树被撞的斜着身子，摩托车横躺在路上。从围观的群众口里得知，人已经被送往医院。

三个小时的手术结束，霍天翔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估计24小时醒过来最好，如果时间再长，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翟英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阳从头顶滑到天边，天色逐渐暗下来，月亮升起来。漆黑的夜，翟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祈祷着男人能够快速的醒过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手术结束后的20个小时，重症监护室传来消息，男人睁开了眼睛。虽然还不能说话，但人总算已经醒过来。

翟英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翟英一面跑交警队配合调查，一方面在医院照顾男人。

一个月之后，霍天翔出院，但右半边身没有知觉，还在恢复中，好在男人是左撇子。有些事自己可以做。

家里有一个上初中的孩子和两个老人，现在又加上一个病人。翟英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工作问题。

夜幕降临，翟英独自坐在窗前暗自神伤。自从结婚之后，照顾家庭，照顾孩子。没有技术，没有学历，该如何挑起这个家的重任？亲戚朋友的帮忙，只是一时，终究还要自己撑起这个家。

那段时间翟英害怕黑夜，害怕一个人的孤独，害怕一个人仰望天空却找不到出路的无助与无奈。心里边的苦闷没法和男人说，更没法和儿子说。自己心里再着急，在丈夫和儿子面前，也要摆出一副笑脸，不能让他们担心。

思前想后，翟英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做饭。从小儿跟着奶奶长大，那时候日子不好，奶奶却能够用简单的食材做出可口的饭菜。翟英跟着奶奶也学了一手做饭的好手艺，亲戚朋友都愿意吃她做的饭、炒的菜。

民以食为天，何不把自己做饭的手艺拿出来赚钱养家？

打定主意，翟英和男人商量，自己要开一间小吃部。既可以顾家，也可以挣钱。

霍天翔怕妻子太累不同意。

“你的身体短时间之内恢复不了，即便恢复也不能再去工厂上班。儿子要上学，父母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这个家哪哪都要钱，得维持着把日子过下去。我累一点没关系，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霍天翔见妻子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只能支持。劝妻子不要太累，如果做不了，不做也罢，总会有办法的。

翟英在镇子上租一家小店，简单装修店，几天后小店开起来。 主要经营粥、豆浆、菜包子、炸饼、油条、肉包子和牛肉面等。中午在此基础上加上几个家常的炒菜，都是家常便饭，讲究的就是实惠，方便。

翟英承担店里绝大多数活儿，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婆婆打下手，招呼顾客，收拾碗筷。

每天凌晨翟英两点就起来，在顾客到来之前把一天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豆浆机打豆浆，绞肉机绞馅儿绞菜，高压锅里煮着粥。早上5点，第一波顾客到来的时候，粥、豆浆，部分炸饼和包子已经准备到位。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霍念看着母亲忙忙碌碌，日渐消瘦，周末写完作业，抓时间到店里帮忙，打扫打扫卫生，招呼招呼顾客。

公公身体不好，前些年得过脑血栓，身体不能受累，但看着儿媳妇和老婆子忙忙碌碌，在家主动承担起照顾儿子的责任。

从早到晚，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一个月下来，翟英凭借着手艺，口感不错，价格实惠、卫生干净，赢得众多顾客的光顾。婆媳二人忙碌的很，但累并快乐着。每天晚上盘点收支，是一家人最高兴的时刻。虽然比原来两个人上班挣的少一些，但是刚刚起步，在一家人看来，这已经足够。

转眼半年过去，小店生意越来越好，有了稳定的客源。翟英每天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转个不停。

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翟英知道，人要会挣钱，更要懂得休息。

翟英产生雇工的想法，这样自己和婆婆不至于太累，也能更好的照顾生意。

可是当她和家人商量，说出想要雇用陈菲夫妻俩的时候，全家人却瞪大了眼。

陈菲是同村的一个媳妇，和翟英的年龄相仿，从小不会说话，从小就是哑巴。丈夫刘强是小儿麻痹症，有严重的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和翟英的儿子霍念同一年级，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他们俩一个哑巴，一个瘸子，怎么招待顾客？”霍天翔看着妻子纳闷儿的问。

“正是因为他们两个有残疾，我才要雇他们。”翟英斩钉截铁的和家人说。

“英子，你和妈说说你是咋想的？”婆婆看出翟英的心意已决，轻声的问。

翟英轻轻的出一口气，看看四个人。

“天翔出车祸，他不能外出工作，我也不能外出上班。当时我感觉咱们家天塌了！上有老下有小，我绝望过，一次次的偷偷流泪。撑着胆子开了这家小店，想着能维持咱们一家人的生活就好。

这半年来，咱们一家都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很累。看看现在，霍念的成绩越来越好；天翔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恢复，就连爸每天照顾天翔，身体也比原来硬朗了许多；小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最近这段时间，闲下来我总在想，咱们不能太累，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雇个人大家都可以轻松一点，或许还能把小店的生意扩大一些。

我反复的想，反复的掂量，可以雇谁？既要干净，又要放心信得过。我就想到了陈菲和刘强。

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陈菲和刘强身体有残疾，但是街坊邻居谁不说他俩好。刘强的妈妈去世之前，生病五六年，摊在炕上，都是陈菲照顾，没有一句怨言。刘强的大哥两口子身体健康，工作挣的也不少，却不愿意照顾老人。

陈菲是个干净人，一年365天进她家屋里屋外都窗明几净；刘强虽然腿脚不利索，但他有内秀，修东西不学就会，绝对是个聪明人。

陈菲和刘强热心肠，心地善良，只是因为身体情况外出工作，没有谁愿意雇。陈菲虽然是哑巴，但是这么多年她自己学习，她认识字，不会说，会写，经常看书。她们来小店工作，可以挣钱；咱家也可以分忧，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咱们家越来越好，如果能带着她们家也越来越好，岂不是更好。”

翟英一席话，让一家人都哑口无言。众人沉思片刻，纷纷点头。“你说的对，回头你找他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霍天翔打破寂静。

霍天翔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在生病之前，这么多年只负责上班，家里的事一点儿也不操心。下班到家，床上一躺看手机，吃饭等人招呼；吃完饭从来不管收拾碗筷。总觉得女人照顾家，做家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自从生病以来，妻子的劳累，孩子的努力，父母的不容易都看在眼里。原来妻子吩咐干活，他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现在心里有啥话，愿意心平气和的和妻子沟通。他越来越发现妻子的好。

妻子的决定又一次让男人另眼相看。

晚饭过后，翟英到陈菲家串门。和陈菲刘强说明来意，两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强看看陈菲，陈菲看看刘强。“嫂子，我俩这状况你愿意雇我们俩，我们感激不尽。你放心，我俩肯定好好干，不能辜负你一片好心。”刘强激动的说。

翟英安慰二人：“不用谢，咱们是相互帮助。人活着总要干点啥，总要有奔头，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信心。朵儿学习那么出色，将来你俩还要供朵儿上大学。咱为人父母，得提前给孩子做好打算不是？”

两个人不住的点头应着。陈菲激动的抱住翟英，眼底有泪光闪烁。这些年，这个三口之家，过得有多辛苦，陈菲心里非常清楚，翟英也都看在眼里。现在同病相怜的两家人可以相互帮衬，一起变好，是两家人都愿意的事情。

从此以后，每天早晨，翟英让婆婆等有顾客上门再去店里，让老人家多休息一会儿。她和陈菲、刘强，三个人早早到店里忙活。

人手多了 ，翟英把早餐、午餐的样式增加，招揽更多顾客，不同口味，满足不同顾客的需求。早餐增加了茶叶蛋和馄饨，午餐增加炖鲫鱼和鸡腿两个荤菜，搭配一些凉拌小菜。

几个人把小店经营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从初夏，到深秋，只要外面的温度足够，在小店门口又增添几张桌子，容纳更多人同时吃饭。

转眼到春节，小店在小年关门，准备过年。翟英给陈菲和刘强包了一个大红包，两个人说什么也不收。“这不是给你们俩的，是给朵儿的。听说朵儿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二，这是我做伯母给朵儿的奖励。”

翟英这么说，两个人只能不好意思的收下，但心里清楚，这是嫂子对他们两个特殊的照顾。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年夜饭。

霍天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端着酒杯，“今天过年媳妇，我先敬你一杯。这一年来你辛苦了，啥也不说，都在酒里。”男人将啤酒一饮而尽。

翟英眼里含着泪笑了，“咱们一家人一起举杯，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窗外鞭炮声响起，礼花飞上天空。

说话间，屋外走来陈菲一家三口。陈菲手里端着一盘栗子馅粘豆包，刘强说：“这是陈菲娘家特色，送过来大家尝尝。”

大家嚼着，都说好吃，“在小店里，放一些，绝对卖的好！”几个人想到一起，齐声说。陈菲笑着点头。

霍念和朵儿一起去外面看烟花， 两个孩子欢呼跳跃着。

屋里屋外，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之中。

翟英看着众人，心里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