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那些离别的恨都太早了
有一年大家庭里发生了一件讳莫如深的“大事”。姑父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那个女孩据说只比表姐大两岁，年轻漂亮。
姑父喜欢上对方，不单纯因为外在，还因为彼此聊得来，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孩真诚地待姑父好。彼此都付出了一片真心。
姑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对方后，回家坦诚跟姑姑坦白，他说，他愿意净身出户，跟姑姑离婚，以及如果姑姑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出来，无论如何他都会答应。
半辈子仰仗着姑父活着的姑姑霎时懵了，她不知道自己此生会遭遇到这一幕。就算了不为了孩子，不为形式上的一个家，就单单是为了她自己，她也无论如何不会同意。
姑父一辈子做生意，屡战屡败。之后常年漂泊在外。很多人私下跟姑姑说：任他去闯荡，你年纪也大了，安心在家带带孙子不好吗？
姑姑说：不好，他在哪儿，我在哪儿。她就那样跟着他一辈子，寸步不离。
姑父表达完那句请求离婚的话，姑姑哭了，他也哭了。他们二十岁出头结婚，到那年两人都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的姑父红光满面，身强力壮。可同样年纪的姑姑却形容枯槁，如同风中摇摆的枝条。
他们结婚的三十多年间，姑父对姑姑好是真的，他是个文化人，一辈子体面的活着，姑姑年轻是个美人，性情纯良，姑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之间是爱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没有人比得上姑姑演绎的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见证过姑父生意过程中很多失意的场景，每个阶段，姑姑都不离不弃，即便是蜗居在促狭老旧的祖屋当中，两人也能苦中作乐。
姑父一定是感念于此的，不然也不会在表达完离婚的话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姑姑说：“我不同意离婚，我都跟你半辈子了，跟你离了，我下半辈子怎么过？我不想投靠儿女，我唯一的依靠只有你了。”
离婚谈不成，姑父不忍就此抛下姑姑，可也掐不断对那个女孩爱的向往，三个人就那么别扭地拖着。那段时间，姑姑也试图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可她做不到。姑父也奢望过三个人能和平相处，可是这世间又哪有这么美好的事？
表姐出面约那个女孩谈，跟她说：我是他女儿，我只比你小两岁，你还年轻，以后可以有更好的归宿。我爹老了，也许你不介意他五十多岁，老皮老骨，可他确实老了，你们就算在一起，他就算能陪伴你二十年，等你五十多岁的时候呢？命运是不是跟我孤苦伶仃的老妈一样？
女孩到底深明大义，她终于痛下决心离开。那天她跟姑父告别，说完哭着跑着离开了。姑父一脸是泪，转身跟姑姑说：“为什么不能三个人好好在一起？”
姑姑早已哭得没有眼泪，说了句：“你是谁？你是XXX，是我丈夫，不是那些富商也不是高官，我们只是贫贱过来的普通夫妻。”
那天姑父见女孩跑远，跟姑姑说了句：“如果她这样跑出去，做了傻事怎么办？”他跑出去追那个女孩。姑姑也跟着跑了出去。三个人在海边，一个追着一个，那个画面我没亲眼看到，但我想那一定不是电视剧所演绎的所谓浪漫，是三个各有业障的人，捧着各自的心伤在追，追一个千疮百孔而不得的梦。
姑姑后来说：他就不担心他这样跑出去，我也做傻事吗？姑姑的心确实伤透了。可是她做不了傻事的，她放不下，她去追的是她仰仗了半辈子的光。没他她活不下去。
姑父何尝不知。在跑出去追那个女孩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个无言无奈又不得不的决定。他得放手让那个女孩走，可又不忍看她伤心决绝地走。他的追，不过是告别一份无论如何也处理不圆满的梦罢了。
女孩最终彻底离开了。姑父和姑姑也慢慢回归到往日平静平淡的生活。姑姑不再追究，姑父也不再摇摆。那场中年危机就像梦一场。只是对于姑姑是噩梦一般的心有余悸，可是对于姑父而言，那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感觉到自己依然血脉贲张依然还有活力的最后的冲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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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小姑姑聊天，她跟我说，她见过一次姑父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样子。坦白说，如果撇开亲人的视角，从客观角度去看待，姑父和她搭肩牵手的样子确实很美。就是相识了半辈子，也没见过姑父有过那样年轻和飞扬的神采。
小姑姑轻声感慨了一句：那爱是真的。怨谁呢？怨时光催人老，怨你大姑姑太不懂得打扮自己，爱自己。
那天我记得小姑姑还说了一句：其实很多女人是没有爱情的，女人只要谁对她好，她就一辈子跟定对方了。可男人不一样，男人有爱情，也需要爱情。
那时我懵懂感慨于这句话，可它真正是什么，我参不透。
后来我年纪渐长，也经历了一些事。试着回头来理解这段话，我发现很多事情在其中真能找到一些个中缘由。
认识一个年长的朋友。很多年前，他跟她的妻子相亲认识，应了当时重病父亲之托，两人在老人辞世之前结了婚。后来顺理成章有了孩子。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缺乏了解，也缺乏爱情。
婚后没多久，他主动请调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刻意常年和妻子保持两地分居。
他说他爱孩子，但对于妻子早已没什么感情，但无奈她又不同离婚。不离婚，彼此只能那样拖着。
朋友也我跟说起一个离婚故事。她的父母也是常年分居两地。父亲在提出离婚的之前两年其实已经和别的女人开始交往，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时机和她的妈妈摊牌。
她妈妈无论如何不愿离婚。可无奈她的父亲最终选择对簿公堂。连同财产都早已秘密转移好。
那场离婚官司最终不可避免打得两败俱伤，她妈妈在那段日子里一下子垮了。她后来跟我，她无论如何也不再相信爱情。
我想起小姑姑说的那句：“男人有爱情，也需要爱情”，他们和女人有什么不同？以前我不懂，可现在我慢慢领悟了一些，或许因为女人更轻易就能融入家庭，更容易扎根到家务当中的鸡毛蒜皮，以及生养儿女过程里的吃喝拉撒睡等等各种琐碎。
越是鸡零狗碎，越是融入进血液，就越难以分辨“家”和“我”。很多女人是没有“自我”的，“家”就等同于“我”，“我”就是“家”。
就像吉莉安·弗琳说的那句台词：爱情让我变成了肥婆！柔情蜜意让我的嗓子哑了几分！一腔忠心让我的身材肥了一圈！我变成了一只开开心心、忙忙碌碌的蜜蜂，双宿双飞让我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劲儿。我在他的周围忙碌，管东管西地打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已经变成了一种奇怪的事物：一名妻子。
可男人不同啊，男人不拘泥于家，自古如此。他们为了事业，不管生活的一地鸡毛是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他们旺盛的精力除了赚钱养家，还有余。余的部分无处可去，势必就索要爱情。
可是我并非要为男人们的爱情需求找到一个借口正名，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慨叹于在婚姻破裂欲盖弥彰之际，一个男人的人品。
去年姑姑身体每况愈下，姑父陪同她去医院看病，其中有一项是胃镜。医生私下问姑父要做无痛的吗？那个贵。姑父想都没想，就说，当然要无痛的，要不她会很辛苦。
除了这一项，其他也是同样为姑姑着想。姑父每次还会补充一句，要不再检查仔细一些，以及回家之后有什么禁忌事宜，他都一一认真记下。
我看到他们又过到一起去的样子，和之前没有两样，依然平平淡淡，但相互之间也仍不缺乏逗趣和调侃。
姑姑这一辈子是认定了姑父的，姑父都明白。他出轨，他坦白，他收心，他照顾她。
这一整件事常让我回想，我们总说一个男人要有担当，要有责任感。可是从何体现呢？从赚钱养家当中吗？不，女人也可以体现。
我想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的体现在于，当感情的意外来临之际，他应对的样子和他选择之后的承担。
爱情是个很美妙，很难得，也很偶然的东西，它来了就是来了，谁也挡不住。
谁也无法保证婚后就不会遇见爱情，就不会对另一个人有电光火石般的被击中之感。可是如果你既已接受那份悸动，你就得坦白，尊重对方，跟对方商量，因为这是在彼此婚姻存续期间共同发生的意外，当然长期的期待使然也罢，你都得承认你首先对不起对方，因为是你先起了抛下对方的决定。
婚内两个人的问题先解决，其次才是三人的合理交割。
不管最终决定如何，对其中一人的伤害注定是免不了的，也注定还有情义的人此生不得心灵的安生。这些是你理所应当的承受，记得别轻易辜负，离开要离得坦荡，剩下的余力就坦诚且真心地留给往后长长的日子。
记得之前有读者问我，婚姻是什么？我回答了一长串形式化的内容。
可是此时我想起电影《消失的爱人》当中，艾米每天都用日记记录婚后生活，每个结婚纪念日都精心设计充满惊喜的“寻宝游戏”，她期待以此维系和丈夫的亲密关系，打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说，但生活却还是不可阻挡地越来越平淡如水。
等到那份婚姻当中的爱不是愉悦也不是幸福，而是忠诚与背叛的博弈时，人性当中的真实部分暴露无遗。
我不感叹一份情感的脆弱，也不感叹婚姻中爱情的时长之短，我只是感叹于，婚姻当中，无论男女，都缺乏做好一份随时遭遇意外的准备，准备好对方可能离开，或许是自己可能离开的种种。
我们都很难看开离别，其实跳脱出来，从自己生命历史的河流中回看，每个人离开都有不得不的理由。往后凭何怀念，凭何谈资？不就是这些分分合合，爱恨情仇吗？
一切恨都太早了。
就像姑姑现在会说的：当年你姑父心是着了魔了。可是怪他生不逢时啊，如果不遇到我，他就遇到爱情了。她是认真的，为姑父遗憾的。姑父在一旁无奈又尴尬地笑，说一句：你呀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