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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

2017-09-27  本文已影响65人  姜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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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8年九月,我第一次坐火车。在这之前,我的主要活动范围仅限于县城,连市区都很少去。我的大学在镇江,但这对我来说只是个地理名词。当时,我爸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去买车票,一路上他都很高兴,把我的通知书到处给人看,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临行前,我妈在镇上买了一个超大的红色行李箱,被子、衣服,塞得满满当当。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我心里有点酸。我妈很看不上我这点,她笑着说,不就是外出念书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你那点出息!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在我的行李上。那是仅有的几次,我见到她哭。我心疼她,却没有说话。我总是习惯于保持沉默,记得小学毕业时老师给我的评价里有一句就是“默默无闻”。

出了家门我没有回头。我妈就站在身后,我怕我回头了,她又会哭。那是我第一次感受离别,多年以后仍不能适应。

其实我很想自己去报到,但我爸坚持要送我。我们拎着大包小包,从镇上坐车去火车站。一下车,行李箱就被撑坏了,我爸很生气,说我妈不该贪便宜。我们在路边把衣服重新塞进箱子,然后急急忙忙奔向火车站。我记得,那是晚上十点的火车。当时没有动车也没有高铁,只有绿皮车。我们在候车室等了很久,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说我走了。车上很拥挤,多是学生和家长。坐在我们对面的也是一对父女。女儿要去苏州上学,爸爸来送行。我爸和女孩爸爸聊得很投机,从我们的成绩聊到前一天的新闻联播。我那时只顾着看窗外,一开始还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后来夜幕降临,就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夜晚的车厢冷气开的很大,我爸把外套脱给我,他让我睡一会儿。他自己不敢睡,怕车上有小偷,偷了我的行李。但其实我也睡不着,车上有几个打牌的,还有嗑瓜子的声音。凌晨五点,我们先下车了。看到出站口那迎接新生的横幅,我知道一趟旅程结束了,一场旅程开始了。

我爸是在报到后的第三天回去的。之前他就要走,但我总是哭,他不忍心,又多呆了一天。他那一次离开,直到我毕业,也再没来过。

寒假来临时,我和同学早早去车站买票,队伍很长,我们足足排了一个多小时。我没有买到坐票,一个人拎着箱子在拥挤的车厢尾部站了六个多小时,那时候觉得很累,后来几年也就习惯了。

2

大二五一的时候,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上海看姐姐。她在上海打工已经六年了,皮肤比在家时白了许多,整个人也越来越洋气。她的衣服我都很喜欢,可一穿到自己身上就觉得不好看。她每年回家一次,五一的时候还要加班。我买了票去看她,心里很激动。上海,那时在我心里特别神圣,有好多高楼,人人都很洋气。没想到三个多小时就到了。我姐和别人调了班才能来接我,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我跟着她上了公交车,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才到地方。我很惊讶,眼前的景象和我想的很不一样。那是个郊区,和我们县城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脏乱差。姐姐带我去她们住的房子。一个刷了漆的毛坯房,客厅空空荡荡,两个卧室摆了四张床。放下行李,我们出去吃饭。在大排档喝了点酒。她还带我去买衣服,在一个类似义乌小商品城的地方买了两条牛仔裤。

晚上的时候,姐姐的工友陆续回来,有几个比我还小。她们的外号很奇怪,有一个小个子女生,她们都喊她“大鸟”。对于我的到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反应,一个个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去上班了。

姐姐的一个男工友,知道我来了,想请我吃饭,姐姐没同意。几年后,有一次我用姐姐的账号登QQ,他发来信息,我以姐姐的口吻问,你那时是不是喜欢我?他过了一会才说,是。 那一次去上海,我没有见到东方明珠,也没有去过外滩,却见到了上海最真实的一面。

在回学校的车上,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她在上海打了四年工,攒了一点钱,打算回家找个人结婚。她听说我是大学生,很羡慕。她说她从小成绩就不好,初中读了一半就出来了,“没上学那种命”。

我想起小时候我妈给我和姐姐算命,算命先生说我能考上大学,姐姐不能。其实姐姐小时候成绩比我好,初中三年都是班长。只是中考没考好,从此一切都变了。算命这回事是我妈说的,不知道真假。可是我在火车上听女孩说“没上学那种命”的时候,突然就有点信了。

3

大四上学期,在图书馆准备考研时,遇到了喜欢的男生,是一眼就心动的那种。纠结了一个星期也不敢有什么行动,眼看学期结束,一狠心偷了他放在图书馆的笔记,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后来他突然不来了,心里怅然若失。又后来,考研失败,不想呆在学校也不想回家。一个人买了去厦门的车票,开始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旅行。

晚上十一点多,车从南京出发。坐在我身边和对面的是三个南林的大二学生,一对情侣和他们的朋友——一个胖胖的男孩子。他们赶着去爬黄山,这个点的车正好来得及看日出。他们拿了好多零食摆在中间的小桌上,情侣中的男生帮女生一一拆开,问她喜欢吃哪个。女孩是一种舒服的漂亮,和男生很搭。他们三个人聊着这学期的课程、彼此参加的社团活动,我在一旁听着,我知道我即将远离他们口中的那种生活。

他们的兴致很高,女孩看我一个人坐着,身边什么也没有,就将一些零食送给我。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我很感动。后来,他们邀我一起打牌,斗地主。我和小胖子对家,我们总是输,因为我的牌技实在太差。打了一会儿,大家都困得不行。小胖子让我们先睡,他来看东西。那时候《超能陆战队》还没有上映,大白这个形象也没有深入人心,但我已经知道每一个胖子都有一颗柔软的心。

下车时,女孩将零食全部留给了我。看着他们下车的背影,我开始对这趟旅行充满期待。

火车开了三天两夜,后半段的时候经过江西,沿途景色是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有几次,火车在小站临时停靠。那种小站很有年代感,站牌上的字已经斑驳,站台上三三两两的旅客不急不慢地走着。当时是四月份,空气中却有一种深秋的味道。我想这应该就是李健歌中所唱的车站。

在车上最后一天,旅行接近终点。整节车厢空了一半,我一个人枕着三个座位,或躺或坐,自在得很。一个中年列车员看到我一个人,过来找我聊天。现在我已经忘了聊天的内容,但是感觉依然好得很。

后来我在厦门呆了二十多天,认识了阑珊、小九、阿伦等很多人。我们每日在曾厝垵一家叫“柒月”的青年旅店里玩桌游,逗猫,直到深夜。“柒月”是一对80后情侣开的,他们是厦大的学生。受他们影响,小九回去后考研就选了厦大。

离开时,我给一年后的自己寄了一张明信片,写了一些现在看来很矫情的话,但一年后由于居住地变动,我没有收到那张明信片,不知它现在在哪里。

4

这几年,在家乡工作稳定,人也犯懒,特别不想在节假日的时候挤在人堆里看风景,所以远行不多。即使出门,不是坐高铁就是坐飞机,绿皮车已经变成一个迫不得已的选择。

上周大学同学聚会,由于临时起意,票买得急,又坐了一次绿皮车。那种和陌生人面对面几个小时的感觉很熟悉,但我已经不是学生时代那副面孔,我带着耳机,闭着眼睛假装在听歌,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半路上我突然胃痛,冷汗直冒。我常常这样,所以知道只要熬一会就过去了。对面的中年男人发现了我的异样,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然后帮我打了一杯水。等我恢复之后,他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说我年纪不大,问我是不是还在上学。我很高兴,骗他说其实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他又说,女孩子不能太胆怯,要放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说,你看我,中专毕业,可我娶了个大学生,还比我小六岁。然后他给我看他老婆孩子的照片,一家人都长得很漂亮。

刚开始,对于他的话,我有点莫名其妙,后来觉得他说的很准,我确实是一个不太能放开的人。不得不承认,他们那种经常走社会的人,看人却有一套。

中年男人下车后,没过多久,我所在的车厢开始弥漫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每个经过的人都皱紧了眉头,捏着鼻子,我也赶紧带上了口罩。列车员经过的时候显然被这气味吓坏了,他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大声问,哪位老乡脱鞋了?赶紧穿上!这个味儿,哎!他不说了,低头检查周围乘客的脚。就是后面那个人!我旁边的女人手一指,大声说。我们都循声望过去,一个瘦削的五十岁男人正在慌慌忙忙穿鞋。

过了一会,味道散去,整个人都顺畅了许多。但我旁边的女人仍觉得有味道,时不时还向后面看去。

我突然很想笑,下次如果有时间,还要再坐一坐绿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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