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蓝善清先生
致蓝善清先生
蓝兄,你好!
《村人村事》系列,是多年所思所得,非一时之能成。几年前已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为特定省市所专购(即列入农家书屋采购书目),在市面上并未有售。但所得者,颇有誉。此书也曾获得一些省市文学奖项。我亦以此书为重,视其与《帝国崛起》、《观巢居小说》等,为目前所作较为满意的作品。今借助网络之便,一日一篇,俾其具有影响。也使瞩目于我者,有整体观览之效,或有一二灼见相告。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蓝兄乃仁厚者,德劭者,不以我为谫陋,多所褒扬。赏读之深,之细,很是感激;也正因为你是行家,读书作文都能福至心灵,也因此能直趋辐毂,看出拙作之不足,很是佩服。
正如你所言,注重“原生性、笔记体、平扁状”,是这组乡村人物散文的特点。村人村情,说完了事。至于“人和事的滚圆和活性,……萦绕在他们命运上的衣食住行、出言吐气都应有泥土气和锅灶的烟火”,我最初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则构思和写作的,但最终发现了文章有太厚的“致密度”,就像画家作品的留白不够一样,满纸浓墨,太实太满,予人想象的空间就少了。因而调整笔触,有所舍弃。而其“原生性、笔记体、平扁状”,却是我有意为之的,尽量去其枝蔓,删繁就简,简到不产生歧义就行,只把最能表现人物血肉的一二个故事、三五个片段,尽力呈现。简到深处即是意趣,俗到深处即是大雅。打个比方说,写这种散文就像读唐诗、元小令一样,文短意长,越是品咂,方出滋味;而写小说则异于是也,那是汉赋的做法,极力渲染,专事铺叙。因此,我想用极简的文字,写出乡村生活的本真,没有铺排,直陈其事,偶有兴怨(但也不敢过多,不像《观巢居小说》,兴观群怨,直落笔间)。只把合适的文字组装到最合适的位置上,以发挥文字最大的魅力。可那种隽永,淡远,闲适的追求总有些力有不逮。
当然这两者之间没有界限,甚至可以互为短长,增益其颜色,小说可散文化,散文可小说化,一切皆视其情况而变化之。在《村人村事》二集中,即有所实验,和前期的写作有异,但追求简约的风格则一如既往。似这种文章,看易实难,平铺直叙,略无技巧,却妙在取舍与构思之无痕上。
故乡是一个游子绕不过去的话题,是漂泊者魂牵梦萦的归宿之地。故园老宅,烟柳寒色。乡邻旧俗,忆念深切。写的虽都是渺小人物的身世际遇和曲折、畏葸的命运,但也确能反映一个特定时代的风貌特征。小民如蝼蚁,艰难而顽强的活着,痛苦而挣扎的死去,苦难而无常,小人物的命运都不过如此。人生无大波澜,随时代转圜,生活琐屑,命运悲苦。在人世,来过,走过,如一声叹息,风流云走,痕迹皆无。我这也算是替为默而生的尘埃中的小人物立传了吧!虽是一鳞半爪,可传者一二片段,但从尺纸寸楮之中,足可窥见其复杂的人生,或可期与为后人留一文本。
我们虽然生活在城市,但故乡是生命的原点,有取之不尽的素材和绵延不尽的乡愁,农村形形色色的众生相与活跃在民间的俚语习俗,对一个作家来说,是弥可珍贵和挖掘不完的富矿。离开故乡再回望故乡,你会拥有一种不自觉的冷静的视角,会产生深深地乡愁和忧伤,也有那么一些悲悯之情和人道的关注。中国的农村,具体到一乡一村,就是微缩的中国,“不理解中国农村,就不理解中国”,这话不知是谁说的,但无疑是正确的。如今,中国社会的巨变,使得乡土社会在一步步失守、坍塌,在走向最终消亡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过程中,生活在乡村底层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坚守和选择,得意和失意,上演着悲喜剧。我来自其中,更能感同身受,更能体谅他们生活之不易,包容其缺点、囿见和愚昧。而我对乡土生活最真挚的爱,就是不加修饰,把那些消逝或正在消逝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将要失去的记忆,用真情记录下来,舍弃掉生活之外的东西,凸显其最真实的一面。因为,回不去的不光是故乡,还有乡村风俗和那一代人。
人人都有故乡,但作家比其他人幸运的是,他们更有着属于自己的文学的故乡。这故乡可以是实有的,也可以是虚拟的。在这个故乡里,可以驰骛想象,江山万里,洪荒千古,可以任其调度,重整河山。只要合理,真情,在作品中更容易实现既定的梦想。一个作家的忧思,以及悲悯情怀和人道理想,都会在这种对乡愁的回望中,获得更多的感悟、平静和畅达,而臻于至境。从这一点来说,作家又何其幸也!
今而后,还望蓝兄尽其言,不吝指教,则幸甚至哉!
专此函达。
杨府
2017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