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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  小店人生

2022-06-22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小美0113

小店离爷爷奶奶家不到一公里,但在小镇上,这个距离似乎显得特别遥远,远得母亲好多年再没回去那座嘈杂的房子。

也许天赋使然,也许缘分注定,父亲跟着店里原先的老师傅学了几天就悟了电器维修的门道,这技能也从此伴随父亲大半生。   

每天早上七点半,手动卷闸门拉起,九个平方左右的白绿混搭马赛克地砖布满岁月磨损的痕迹,三面货架屹立其上映入眼帘。正中的货架摆着几套煤气炉,左边是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三个抽屉依次放着工具、零钱、账本。桌子旁是另一个矮些的货架,杂乱的货架上壁挂着几个热水器。右边的货架放着一些电水壶和小配件,货架最外头的地上是一个单头煤气炉。是的,这个单头炉就那么放在地上,那么多年里,母亲每晚便蹲在那个角落里炒菜。那上边的白墙虽然无数次换贴了新的旧日历纸,但墙里边仍是渗满了油黑的印记。像是对时光的标记,复制粘贴了那日历纸上过期的日期。

正中货架的后边是一个四平米的空间,一侧是几个堆满了衣服与杂物的大纸箱,一侧是依托货架背面零星挂着的几个外套。最里的位置是一个一平米的狭窄厕所,厕所是高出地面三十公分的水泥地与三面木板围起来的。厕所的旁边挤着一条竹梯,顺着竹梯上去便到了那个高不足一米的四平米小阁楼,那是多年里挤着我们一家五口的地方,也是父亲与母亲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新的生活就在这个小小世界里开始,父亲负责修理电器与送煤气,母亲负责看档口和操持一家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多父亲便起床摆弄档口,而后泡上一壶茶,迎接着人来客往。母亲蹲在店门口的水龙头旁洗衣服,开始一天的家务劳作。

老一辈的人东西坏了总想着修,且他们眼里的“修”与如今“不同”。从逻辑上来讲便是:可以换零件的坚决不换新,可以修零件的坚决不换零件。父亲大部分时间里都成了那个修零件的人。倘若用如今的词语来评价,父亲便是妥妥的“理工男”人格。但对于那时候负债累累的他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一修半天就没了,因为没换零件,不仅时间浪费了,卖零件的利润自然也挣不到。而修理费那几块钱便付了他大半天的辛勤劳动。所以,对于父亲这个憨厚的老实人,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在付出与收入比里转过弯来。

我后来时常思考,父亲这个憨厚的性格给他的人生带去了什么又夺走了什么。

也许因为这种做生意的方式让父亲在开始的那几年里积累了很多忠实的客户。虽然开始没赚什么钱,但周边的人有啥东西坏了都愿意找父亲修。渐渐的,不仅父亲的维修本领有所长进,大家对父亲这个人也有了信任感,后来再要买这买那的自然也就想起父亲。但,这是后话了。

在开始的很多年里,父亲的收入占比都是维修高于零售。除去每月还息、租金与生活支出,家里并没剩什么钱。父亲的主要收入还是得靠送煤气这个体力活。

与如今的天然气管道一类不同,以前的煤气炉用的都是煤气充气瓶。一个空煤气瓶三十斤左右,灌满便去到六十斤。每当电话响起,父亲便上门去将客户的空煤气瓶拉回来。中午与傍晚有两趟煤气站收空瓶的三轮车将空瓶运走将满气的钢瓶运回来,这是父亲最忙的时间段。母亲独自看档口,父亲将煤气瓶送回到客户家里。一米七不到的父亲,用那一百斤不到的瘦弱身体与青筋凸显的双手拎着、扛着那几十斤的钢瓶十年如一日地将这个家扛在了肩膀上。

母亲极少叫父亲名字,几十年里,一句“瘦脯”代替了所有爱称。瘦如肉脯,长大后再细细品味这称呼,才望穿了父亲几十年里不变的单薄身体扛下了多少岁月的风霜。

母亲是位巧妇,精打细算地盘起了这个家的生活。早餐是白粥就着咸菜、萝卜干一类的“杂咸”,中午将早上剩下的白粥配上前一晚的剩菜,晚餐才是母亲繁忙的时候。

傍晚,母亲会在煤气站三轮车到来前赶去集市买菜。二十块钱是母亲为这一家五口准备晚饭的全部支出。一把青菜、一块猪肉、一条淡水鱼,现如今仍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但坦诚讲,在那么多年时光里养大我们三兄弟的不过是那碟一端上便被哄抢而光的炒瘦肉,父亲与母亲忙完也只能挑着鱼骨啃着青菜罢了。

这烙在记忆里的饭菜对我们三兄弟后来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甚至于遇上有谁请吃饭父母亲都会调侃一句“给他们仨准备个炒瘦肉和白米饭就行了”。我也直到长大出社会才渐渐不再单一地爱吃瘦肉,尝试起了鱼和青菜。大概那时候的肉太少,三个长身体的孩子只能带着抢食的心态迅速地去对那碟瘦肉发起攻击。这也养成了我们仨长大后吃饭都特别快的坏习惯。

后来我们仨回忆起总忍不住感慨,那艰难的时光里父母亲是如何将我们拉扯大。当我们仨都长成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瘦弱的父亲旁,总显得这是多年里父亲与岁月做的交换。

父爱的无声与无私深深埋进了父亲单薄的身体里,在后来我们仨工作了偶尔回家更是显露无疑:与母亲不同,父亲留饭菜给我们吃的习惯仍是无法改掉。尽管在这个食物充足的时代里,父亲还是习惯性地在得知我们还没起床吃饭之后留下了肉菜,自己喝着白粥啃起了“杂咸”。以致于有次弟弟很生气地说了句:“我们还不如不回来,一回来我爸就没有饭菜吃”。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母亲只是一心一意埋头斟酌着操持好这个家,而父亲究竟靠着怎样的意志力无声地扛起了所有,我后来始终没敢正面去问父亲。

夜幕降临,父亲收拾好档口,挥着扫把将门前的垃圾扫去,而后拉下卷闸门,熄了万家灯火,结束了小店那日复一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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