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百年

那时我还年轻，牵着我的黄狗，与忠仆和他（或许是她）登上了车。现在，我们已经忘了目的地，只知道我们在上面呆了很久，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二百年。

黄狗一直趴在我的脚下，它从不叫喊也不玩耍，只是在我探开脚的时候，我会知道它还在，一丝丝微弱而坚实的体温告诉我，它还活着，它就像是像是若有若无，然而我还是想提到它，因为，整辆车上只有我们。

其实，印象还能残留的，是忠仆，他是个怪异的人，头发永远保持在一小撮过眉，滑稽而僵硬的脸。如果你觉得他是一只僵尸的话，其实我也不会去反驳，可我知道，他还活着，比大多数人都活的真实，因为他也会死，因为他曾和我说过唯一一句话。

忠仆是我们这辆车上的司机，可奇怪的是，我记得他（她）才是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或许你不能想像，一个僵尸小心翼翼的去把握着方向盘不愿意去触碰主驾位的样子。忠仆对他（她）忠心耿耿，在我醒来的前一百年（或是半个小时）他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他（她）。

那是一辆很奇怪的车，就像只有车头的大卡车，空间很小。他（她）在上车的第二年开始衰老以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即便这样我还是看不出他的性别），忠仆就一直伴着他，喂饭、喂水（谁会在乎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我早已知道那是梦），一切，都是以最好的标准，不去触碰到他（她）。不到一年他（她）只剩下了一口气（我一直认为他会死的比我还晚） 经常坐在位置上打着颤。于是忠仆的工作更加困难了，一天两天……十年二十年？我记不清了，忠仆越发的瘦，眸子也没了光我看他拿着根绳子绑着自己和方向盘，他还在照顾着他（她）长时间的练习忠仆已经可以只靠一根绳子控制车了，以便他更好的把精神集中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她）或许快死了，苟延残喘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我知道他还会活很久，因为这是我的梦。

忠仆也快撑不下去，天空开始下起雨，一根短短的绳子也变成了一大捆将他包围的绳子，现在忠仆就像是行尸走肉，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肌肉得靠着这些绳子来拉着他，他还在控制着这辆车，瘦黄的脸上挤出可怖的笑，他在扮演一个小丑，五十年间那个人从未在苏醒过，只是保持着最低的生理活动，忠仆或许感觉到什么了，于是他尽力的去想让他（她）再发出点生命的迹象。可他失败了，一个像捆绑在十字架上的小丑，做着可怕的表演，却默默的流着泪。

雨越下越大，那一年，忠仆对我说“他（她)。”即使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男女。然后就跃入了已经化为海洋的道路，他还在掌控着车，不过已经要靠洋流的力量了。从哪以后，只有一颗滑稽的头颅在海洋中带领着一辆破车头航行，然后他消失了。忠仆最后一眼看向车头的表情，没有感情，只是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他在海里漂流好几年了，或许那脖颈之下，早已空无一物。

车还在开，他（她）在自己的驾驶位上，从始至终没有过变化，哪怕忠仆的消失。可我有这种感觉:他（她）领导着我们。

车还在开，就像忠仆还在用绳子牵引着一样，我们度过了快一百年，现在雨水开始退去，我感觉到了腐朽，我们在车上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老去，久到该死。可老黄狗还在蹭着我的腿。

我和你说过那个人这些年的变化吗？抱歉些这些字花了不少时间我快忘了我的奇遇。也许你也该看看一个人腐朽的过程，皮肤松弛，健康的黄开始长出点点的黑斑，然后相连成一片。很幸运他（她）一直经历和我将经历的我都会深有体悟。然后呕吐？我记得有人呕吐了。再接下来是气味，那样腐朽的气息，就好像自己已经被陈放了几千年。之后是腐朽，黄褐色的液体出现在他（她）的脚下（自从忠仆下水后再无人收拾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可能我我吐了吧）。好像是轮回可是他（她）绝对还活着。

少了忠仆的日子寂寞了很多，我开始变老，行将就木双手在打颤，可我只是坐着，车会把我们带到该去的地方的我这么想，而且我也想知道，这辆我呆了一辈子的车的终点。

或许是为了照顾老年人，车开得很慢，我醒来那天，窗外有着明媚的阳光，老年人都会喜欢阳光吧我想我也是。路边有几只猫狗再微声咆哮着。然后，我看见了一只黑猫头枕在花盆中再它头上是一株带土的玫瑰或是紫罗兰（几朵很可爱的小家伙）。我来了兴趣，把老黄狗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以便让它也可以看到这些可爱的伙伴。而不久我又看见了一只小狗，它的头上顶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老狗在我的怀里叫了两声，这辆百多年都在行驶的车终于慢慢停了下来。我打开了车门，猫猫狗狗的开始围着我，除了老狗。

他（她）对我笑了，其实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可我觉得他（她）笑了，我蹲在地上，腐朽的身躯被一群干净而新鲜的生命所包围。我要醒来了，我知道。可是这辆车还会行驶，也许，我会错过很多。可是我应该就止步到这里了。我曾以为，我会送走老狗，可是现在它在车上无力的吐着舌头，像过去的百年一样。也许他（她）会带着它到终点，可是我却永远不会知道路的前方还有什么。也许就在下一站，也许会是在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