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

楔子  醉后不知身在水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本来就模糊的一切狠狠晃了一下。

我惊得不轻，头愈发的疼，掀开窗上竹帘。

天上有星，水中无月。

是在船上。

因宿醉而混乱的意识渐渐回笼，我想起自己本来是在禹城的驿馆里，喝着驿丞夫人的竹青酒，等着看茴国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的公主。

却没想醉成这个样子。

船舱没点灯火，很黑。跟着我一起去禹城的阿雅不在，船上没有一点声息，让人不由得害怕。

正打算出去看个究竟，却有人掀帘进来了。船舱门稍矮，他矮身而进，挡住了前一个刹那倾泻进来的星光。

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抚了抚衣袖，略有些哑的嗓音在船舱中漾开。

“殿下醒了？”

七分佯作的恭敬和三分实在的轻佻。

我不客气回到“明知故问”

他并没被我激怒，仿佛是浑不在意地笑了。

然后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我身旁坐下，跟我靠的极近，大概只有半尺的距离。

我讨厌现在的情形，黑却黑的不彻底，明明近的可以听见他微不可闻的气息，却又无法完完全全地看清他。

陈朝的溧阳公主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落到这样的境地。

大概静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突然开口问我：”殿下没问我是谁，不怕吗？“

其实我是怕的。

可我是虞子妍啊，溧阳公主怎么能怕呢？

还是把自己的语气拗成个倔强的样子：

”若你是恶意的，我问了你也不见得讲实话；若你是善意的，知道你是谁于溧阳也无甚用处。“

”所以我为何要问？“

我以为他听了这话又会像之前一样笑我，可是他没有。

又是长久的静默。

我试着在黑暗里摸索，身下是一床没有半分修饰的竹席，可能是因为常年的寝卧而被磨得光滑，有种独特的润泽。身上盖着的毯子非丝非帛，却也是令人熨帖之极。

”殿下放心，我只是陈朝一个小隶。“他突然伸手扣住我在黑暗中摸索的手，依旧是哑着嗓子轻轻笑”我只是要送殿下回家。“

之后他便再不说话了，只是一味静默着，像这夜色。

酒劲又反了上来，我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

只听得黑暗中有人扣了船舱三下。船头仿佛刹那间就燃起绚烂的灯火，那样明丽的辉光直透到舱里。

他说：“殿下，我们到了。”

继而我听到阿雅的声音在外面“公主，阿雅来迟了。”

紧绷的心突然就松懈了下来，竹叶青的后劲一下子更加汹涌的来袭。

他松开手，起身向舱门走去。走出舱门的一刹那，他回过身来。

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他平静地皱着眉，平静地抿着嘴，平静地看着我。

“在下城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