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99（子罕）｜解脱生死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孔子有那么多的弟子，在当时的人口比例下，等于现在一个非常大的组织。尤其在孔子那个时期，春秋战国的变乱已经很久了，他有三千弟子，又都是各国的精英，政治、经济、军事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只要稍微动一动，任何一国的政权都可以取而代之，但孔子始终不干这种事情。他认为这样影响并不会很久远，不是他所追求的千秋万代的事业，要影响悠久而博大，不在于权力有多大，而在于文化教育。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孔子这些弟子简直把他捧成一个党魁。所以后来儒家称誉孔子为“素王”，就是没有土地、没有人民，只要人类历史文化存在，他的王位权势就永远存在。不需要权力，而他的声望、权威和宇宙并存。

        孔子始终是一副救人救世的心肠，并没有把富贵、权位当一回事。孔子有一段时间生病，子路就把同学们组织起来，把孔子视同一个皇帝或领袖人物来对待，叫同学们为臣，好像是层层节制的部属。

        可是当孔子病好了一点，知道了他们这样做，就感叹：“久矣哉！”他说我病了这样久，在这段时间“由之行诈也”。这是骂子路，你怎么能做这些欺骗人的事情呢?简直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良心，违背了道德。“无臣而为有臣”，我本来是个平民百姓，又不是帝王，为什么把同学们组织成这样?把我变成这样！“吾谁欺?欺天乎?”这不是骗人吗?是骗自己?还是骗天呢?

        接着又对子路说：“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他说我与其以君臣的关系，死在臣子的手边，还不如以师生的关系，死于你们学生的手边更好些。我们在历史上看到过，有些帝王死了好可怜，曾有好几个帝王死了以后，尸体发臭没人管，几个儿子都去争皇位去了，真还不如一个普通老百姓。

        从此可以看出孔子思想的通达，他认为为什么死还要这种排场，我虽然死后不得大葬，但是也没有惨死，总是寿终正寝。孔子对于生死看得很平淡，完全解脱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