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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读雪漠《野狐岭》有感

2019-03-20  本文已影响0人  清欢徊年

        野狐岭下木鱼骨,金银九缸八涝池,胡家磨坊下找钥匙。

                                                                                  ——凉州童谣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不认识雪漠,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追求灵魂叙写与超越叙写的西部作家 。但庆幸的是我见到了他,读到了他的第七篇长篇小说《野狐岭》。看宣传片和书的“引子”让我感觉这个故事会是《聊斋》和《东邪西毒》的杂合体,但是读完全书,我对最初的妄下断言感到汗然,也似乎依稀明白雪漠老师的自信来源和他的创作初心。

        百年前,两支驼队在野狐岭神秘的失踪了,一支蒙驼,一支汉驼,他们驮着金银茶叶,准备去罗刹(俄罗斯)换回军火,推翻清家。然而,在进入西部沙漠腹地的野狐岭后,这两支驼队神秘的蒸发了。在野狐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百年来无有答案。于是,百年后,“我”为了解开这个谜,带着两驼一狗来到野狐岭探秘。通过一种神秘的仪式召请到驼队的幽魂们,以二十七次采访,请幽魂们自己讲述当年在野狐岭发生的故事。因为是采访幽魂,“我”的探秘跨越阴阳两界,在故事里寻访自己的前世缘起,一条忠诚的狗,一头有情义的白驼和一头心怀怨恨的黄驼,有彻骨寒冷、啸卷的饥渴和日益加重的阴气。而幽魂们的故事则复杂得多,一个自始至终不现身的杀手,一个痴迷木鱼歌的岭南落魄书生,一个身怀深仇大恨从岭南追杀到凉州的女子,一个成天念经一心想出家的少掌柜,一个好色但心善的老掌柜,一个穿道袍着僧鞋,却反清家的道长,一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沙匪,几位经验丰富艺高胆大的驼把式,几头争风吃醋的骆驼,还有一些历史人物如凉州英豪齐飞卿陆富基、凉州小人豁子蔡武祁录,更有一些历史大事如岭南的土客械斗和凉州的飞卿起义、蒙汉斗争、回汉仇杀······

        肯定有不少人看完内容简介会觉得这是很好的一部年代历史恩怨情仇大剧,我不否认。雪漠老师一开始就将“引子”写得很吊人胃口,然后将故事的背景放在了一个有着无穷可能性的时代,赋予了读者完全开放式的想象力。从一些读者的反应中就可看出这一点。这里例举两条,可见浩瀚之一斑。一评论说,这是骆驼的百科全书;另有一评,这文字中有法化报三身的圆融显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评论却出自于同一部作品的读后感,他们都没错,只是自己看到的世界。有时不得不感慨,一个想法便是一个时空,于是,这人间,何止六道共舞?故事中,俗出和出世的人物和精神相互交融,甚至在一个人物身上能看见整个世界。这内含的差异就来自于个人的不同视角。

        我最喜欢《野狐岭》的一点,除了它的灵魂叙述方式外,当属它的淡然。在《野狐岭》里没有审判者和被审判者,它只有说着和听者,说者里有人也有畜,有善也有恶,有正也有邪。在这些人身上,正邪不再是黑白分明,小人有做小人的理由,恶人有堕落的借口,好色者也会行善,英雄也会逛窑子,杀手也会爱上仇人。在这里没有鲜明的界限,没有高下,没有绝对的立场,就这么淡淡的说着这个隐藏了百年之久的故事。所以有人说《野狐岭》最大限度地还原了一种众生态,还原了众生的平等与丰饶。书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木鱼妹就是如此。因误会,她的长辈将家族的悲剧怪罪于当地富甲一方的马家,并使青葱年华的木鱼妹早早的背负起了有生之年杀死一个马家人为至亲报仇的仇恨与怨念。为此她苦练武艺,甚至不惜化身为乞丐婆只为追踪少掌柜马在波,在相处中却渐渐爱上了自己的仇人。她每天提醒自己该牢记仇恨,可事与愿违,最后木鱼妹和马在波相互扶持,在胡家磨坊中度过了那场毁灭驼队的大沙暴。可见,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的,包括实存的生命和虚无的仇恨。蒙驼队利欲熏心强抢了汉驼队的黄金,却终是敌不过沙暴的天灾。那些《野狐岭》的人们,有走出来的,有走不出来的。死亡并不意味着解脱。那些成为魂的人,也没有挣脱心灵的束缚,或许,我们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刻,寄托在以后,寄托在来世,永远也走不出去。

        野狐岭是幻化的象征,走入它,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你可能是一心向道的马在波,也可能是心怀仇恨的木鱼妹,又或者是心高气傲的汉队头驼“黄煞神”,甚至你可能是他们全部。在野狐岭你会看见最真实的自己,那个不轻易展露,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一部分自我。可能善良,也可能邪恶;或许无私,也或许贪婪。不管那个你怎样,我只想说,那都是你,真实的你,只有面对、接受,才是真正的征服。有人说:野狐岭是一个名利场。每个人都在这个名利场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个体的命运和欲望息息相关。个体的欲望不同导致命运的差异,但在一个个世纪的范畴来看,个体的命运大同小异,都会被历史的磨盘碾得粉碎。所以,在这个舞台上,无论你曾经有多么的风光和伟岸,无论你曾经有多么的卑微和渺小,结局就是:你赤裸裸地走,正如你赤裸裸地来。然而,名利场里上演的戏码一出接一出,人们似乎跳不出磨盘的碾轨,仍然在竭尽全力填满自己那早已发酵和膨胀的欲望之囊。欲望之囊破裂,它的恶臭招惹了满天的绿眼苍蝇,产下蝇卵,在粪水里变成蠕动的蛆虫,悄无声息地钻入并腐蚀人们那脆弱的心房。所以,当一拨人被命运的磨盘碾得粉碎时,另一拨人接着上场。

        或许这样的描述过于悲观与恶劣,但是野狐岭确实有这样的能力,激发人畜内心的邪恶本质,让那颗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然后将自己困在野狐岭,生生世世。这样看来,野狐岭更像是一个末日的审判场,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最后用雪漠老师的一段诗结尾:

      我的诗总是没有结尾,

      很像我的生命和觉悟,

      也如我心中鲜活的你。

      风中的蝉翼渐渐远了,

      一如那亘古的叹息。

      我总是在别人的病里,

      疼痛我自己。

      我于是看到了一轮新月,

      它正在冉冉升起,

      涌动着大痛,

      也涌动着大力,

      我很想它是再生的你,

      却不知是也不是······

                                                                                                         

        野狐岭是一个末日的审判场。在这个审判场里,在漫天昏暗的白日头里,你看见的是磨盘还是木鱼,你想获得的是死亡还是救赎,均取决于心中的恶与善。心有恶念者终将被飞旋的磨盘压得粉碎,而心存善念者在一声声的木鱼歌中获得救赎。所以,一念地狱,一念天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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