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是一条鱼
(一)
今天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可爱的小熊碗也碎了一地,不过我一点儿也不难过,因为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帮我买回来。这种时候,我只需要安静的呆在门缝里听着动静,然后声响小了便出去拽拽爸爸的衣角,再去扶起妈妈。
通常情况下,妈妈是不会起来的,她会借机把我抱得紧紧的,然后哭得更大声。而我则需要挣扎着从她臂膀里抽出手,拍拍她后背,然后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爸爸,再然后,这件事情差不多就会结束了。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爸爸趁我拉他衣角时突然攥住我,拉我出了门。
外面阴雨蒙蒙的,爸爸却说带我去公园玩。我没有说话,只是小跑起来,努力跟上他的步子。
终于,我走不动了,长椅旁边有个卖小金鱼的叔叔,我盯着看了很久,爸爸说,那去买几条小鱼吧。密密麻麻的小金鱼在水盆里窜来窜去,但纸做的网兜碰水就破。我试了几次失败了,爸爸捞了几次也捞不上来,后来他生气的用小桶子朝鱼群里深深的舀了一桶,猛的摆到卖鱼的叔叔面前,多少钱?连桶子一起!
结了账,爸爸一手提着小水桶,一手牵着我,那双大手仿佛就是世界上最坚实,最暖和的东西。我想,这时候爸爸应该快忘了和妈妈吵架的事情吧。到了家门口,他蹲下来端住我肩膀郑重地说:小乖,等你把这些鱼养大了,爸爸就回来接你。
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进入,把拥挤的鱼群赶进了缸子。
小金鱼太多了,一直在死亡,我央求妈妈买了新鱼缸,每天都给它们喂很多东西,但仍旧每天都有鱼儿在死亡。直到一个月后,缸里还剩下最后三条,其实,我一直忘了问爸爸,这小金鱼到底要多大,才算长大呀。
直到很多年后,我长大了,金鱼还是没有长大。
(二)
其实,我中途去问了卖金鱼的叔叔,这鱼老是死掉,是不是压根就养不大呀。
叔叔当时忙着招呼其它小朋友,他说,你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体会他它们的感觉撒,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你放肆喂,那不就死球了,这鱼肯定能长大的,你看公园池子里的那个红金鱼不就长那么大了!
我很长时间里都在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怎么摆尾,怎么取食,后来我要妈妈帮我报了游泳班,因为我觉得吐完气息,盘腿沉在池底的听觉更加敏锐,而我沉底坚持的最长时间也正好只有七秒。
如此而往,当我呆在鱼缸面前时,我觉得我能听懂它们吐泡泡时的声音。
它们有时候会说,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有时说呃,好饱;有的则一直循环真烦、真烦。
我开始注意它们的饮食,控制摄入,但养不多久它们还是会死。我跑去问原因,卖金鱼的叔叔还是以同样的话搪塞我。于是我当晚便拿着面包屑躲在公园池子的角落里,等鱼群争食时,我学爸爸的动作,把桶子砸进水里,舀了一条非常大的红鱼。
回家路上,我几乎要抓不住那它,只能用胸膛压住桶口,然后一路小跑。鱼尾巨大的冲击力拍在胸口,让我踉踉跄跄的,但同样心里也在激动,或许,下次爸爸回来见到它,应该就会带我走了吧。
我在公园池子里一共抓了八条鱼,其实是有九条的,只是有时候夜色阴暗,而我时间匆促,抓的时候无法分辨鱼的颜色,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把那条最大的白色鱼王给逮了。那时候,我觉得红金鱼长大了即便有些褪色也不应该白的这么厉害,于是又想着把它还回去。倒霉的是,在还回去的当天,我就被人揪住了。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公园池子里能长得很大的那种,叫锦鲤。
(三)
他是除我爸以外,唯一给我买鱼的男人。
那天喝醉酒了,我说,家里的鱼缸闲置久了,想买一条银龙鱼养着。
桌上无人搭话,事后散场了,那个比我大十六岁的男人搭着我肩膀说,走走吧,看市场有没有关门。
路上,我并没有拒绝他的牵手,因为错愕之间竟然有种久违的坚实。当晚他帮我在市场交了订金,然后问,去宾馆睡么?我舍不得这种温和的感觉,便和他一同上了楼。
我酒意入脑,朝天瘫睡在被子上,任由他帮我褪去长裤然后在私处摩挲。这个过程曼妙而虚幻,天旋地转之间却有了云上的轻盈。我不是没有性的经验,而是较之此刻的酣畅,其余的更像是一场不得不完成的主线任务。
他口活很好,搅裹之间,在加热下身的同时,我已经口干舌燥了。此时的我更像一条搁浅许久的鱼,正大口吸染着空中之中的水份。而在我希望有个什么东西能告别渴瘾时,一根温热的软物又恰逢时机的滑入了嘴里,此刻,我只想把这根棍装东西锁入深喉,借以塞满全世界。终于,抵达顶端之后,一股洪流裹挟着新鲜的味道,迸发而出。
两个虚脱的空壳被相互啃噬殆尽后,带着对方的体温,伴生入眠。
(四)
我开始叫他哥哥,他也满怀欣喜的应承。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问:哥,能不能给我买一条鱼?
他总含笑着逗我,叫声哥来听听?我并不吝啬和忌讳这些称呼上的东西,于是每每都能得逞。关于床上的故事,我们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于交易而言,我叫他哥哥,而他作为认可便去以礼物的方式买鱼送我。
我开始去习惯各种鱼的习性,并随时代入扮演它们。吃饭时我会将嘴巴撅成吐泡泡的O型,而睡觉时则把脊背抻直感受空气的味道。这些隐秘而卑微的东西,都被我潜藏在深处,不能示人,也无法示人。
我还是喜欢游泳,于沉底的那刻,我会放空所有的思绪,只保持入水时的七秒记忆。我渴望把这些东西纳入生活,如果我成为了一条鱼,并且经由时间长大,爸爸还是会来接我吧,或者回来接他孙儿?
再或者,他也丧失了记忆,彻底忘记了曾经播种的地方已经茁壮了一棵幼苗。
而哥哥可能是烦我的吧,他说我不经常给他打电话,生病了也不去看他,却一如既往去隐晦的表达想买鱼的意图。可我不能告诉他,我是在练习忘记。
而这理由无从解释,亦无法被理解。
(五)
结束前夕,哥哥约我出来吃饭,路灯下的亮色,如同爸爸离开那天的灰蒙。
酒意阑珊,我一直等他再说去宾馆的话。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我也无法去腆着脸要求打个分手炮吧,可能于我们而言,压根就没有分手这个概念吧。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于认识至结束,也仅是见第一面时的爱爱,这于情侣而言,并不算合格。他在很长时间里把当我弟弟宠着,而我也用他的温暖去填补一份空白,算是各取所需了?
我习惯性抱住双臂缩了缩脖子,他自顾着把大衣拉开,拂在我肩上,然后把准备好的银龙递给我。
一个人走在街上,没有物件可以思人,唯独记忆在嗡嗡回响,呵,原来记忆是有声音的。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发一条消息:
哥哥,我是一条鱼。
-end.
作者 | 思南(si_nan1998) ♂
90后,自由写作者,客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