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地图
我家住在东北沈阳,没来浙江以前一直在沈阳生活。家里开袜厂,那几年经常跟着我弟全国各地跑市场,拜访客户,往南最远去过山东,往北去过珲春,出远门的话我其实不爱去的,作为资深宅女最幸福的生活方式就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出门的话肯定没有家里舒服。
那年春天,我弟又约我出差,我问他这次还是南下?他说,北上!往北的话我猜去黑龙江,他说赶着走呗,当旅游了,也好,听小领导安排。
四月初正是出门旅游的好季节。沈阳的路边桃花笑,梨花闹,猫了一冬天的大人和孩子们想把这些花瓣都装进心里,第二年再把旧花瓣放出来换成新的,我趁着没人折了一枝桃花放到了背包里,跟着我一起出发。出发之前我的背包里带着一本书,两瓶水和吃的还有两件衣服,还带着一瓶整肠生。
火车票买的是卧铺,第一站是哈尔滨。深夜十二点从沈阳北站上车,早上七点半到,上车的时候已经人困马乏,我的位置是上铺,找到自己的位置趟下就睡了,下半夜被冻醒了,火车上太冷,被子又太薄,火车越往北开越冷。
一看手机才两点多,挨到天亮非要把我冻感冒不可,我把脑袋钻到被子里也不管用,根本不算是被子还没有家里的毛毯厚,我把背包里的衣服套上稍微暖和点,但过一会儿还是冷,这种冷就好像有人拿一盆冰水浇在身上,我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躺着冷我坐起来运动,伸伸胳膊,动动腿,还不能弄出动静影响其他人睡觉。借着手机的灯光我看我弟在我下铺正打着呼噜,旁边上下铺的那两个旅客他们也睡得正香,难道说就我自己感觉冷!
要不说天无绝人之路,伸手做运动的过程中,我碰到了夹在床板靠里部位的一捆纸,光滑冰冷,拿起来一看是一张好大的地图,借着手机仔细一看还是世界地图,欣喜若狂,能不能活到天亮就靠张地图了!
地图很大,我跪在卧铺床板中间把卷着的地图摊开,伸开手臂俯身下去丈量长度,长度跟我身高差不多,宽度一个手臂多。我比较瘦,把地图盖在身上,两边再仔细掖了掖,那块大地图正正好好的把我包了起来,再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感受,我感觉包着地图的我,灵魂已经出窍:地图里面的,是我逐渐暖和的肉体,我的灵魂就在火车棚顶那看着自己,躺在那里的我似一具即将埋葬裸着尸布的尸体,平静,瘦小,孤单,我不惧怕,也不打算叫醒自己,就那样看着自己...再醒来时已天明。
我不记得是我弟叫醒我的,还是列车员叫醒我的。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手心是热的,身体是舒服的,我竟忘记深夜被冻醒的滋味了,被地图包裹着睡得如此踏实,地图在印刷的过程中覆了一层塑料薄膜,就是这层塑料薄膜让我保存了自身的热量。
临下车之前,我把那张带着我体温的地图卷好,放回原处,或许下一个深夜被冻醒的人还会需要它。
以后我还是经常坐火车出门,也还是轻装上阵,那么冷的夜也就是碰上那一回。我常想一个人拥有那么多,关键时刻还不如那一张地图,或许我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一张地图,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