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上他的钱，却把一生都毁了

01

我先生出生在韩国一个颇为富有的家庭。

认识他那年我二十出头，漂亮苗条，嗓音美好，已经红遍首尔。

像我这样出生在偏远渔村穷人家的女孩，一夜成名宛如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何止馅饼简直就是一个金元宝，我在激动和慌乱中被砸晕了。

我昏昏沉沉，意识朦胧，看见爱慕者接踵而至，我演出的后台被围得水泄不通，鲜花带来的阵阵香气不断袭来，熏得我意识恍惚。

恍惚间我看见花篮上豁然写着爱慕者的名字：“李永浩”。

李永浩家族在首尔大名鼎鼎，他也是众多追求者当中最有实力的一位，不论我是否注意到他，那辆黑色豪车永远按时等在演艺厅的门外，风雨无阻。

他追求我的决心就这样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我是从偏远地区被选拔上来参加歌手大赛而成名的，层层筛选后多数人含泪离开了，我却侥幸留了下来。那阵子母亲夜夜烧香，磕头如捣蒜，不断和父亲絮叨着说，咱家的祖坟终于冒青烟了。

我获得歌手大奖赛第二名之后，引起了轰动，记者追着报道，文章的题目“小渔村里飞出的百灵鸟”印在当天的头版头条。母亲将报纸珍藏在箱底，偶尔哆嗦着拿出来悄悄看几眼，然后她的眼泪无声无息蜒蜒而下。

全村杀猪宰羊连续庆祝了三天，村民们换上传统服装，打着腰鼓，七彩的丝带在夜空下飞舞，爆竹和烟花一起升空，奶奶满脸的皱纹在那个瞬间全都舒展开了。

02

夏天来到时，妈妈和姐姐知道了李永浩在追求我，她们劝我好好考虑一下。我当时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他是我们剧团的编辑朴晨恩，帅气阳光，身躯挺拔，肩膀宽阔，眼睛细长，给人感觉十分踏实。

演出之前我一紧张就肚子疼，他总是及时地递过来一杯热水并微笑着对我说：只要你唱出阿里郎的第一句，就不会紧张了，你唱得太好听了！私下里，他叫我“小夜莺”。

晨恩虽好，可李家是做造船生意的，已经富裕了两辈，到李永浩这一代时，仅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另有三个姐姐，韩国重男轻女的程度全世界第一，一家人紧密团结齐心协力地要把这个儿子惯成皇帝。

永浩十八岁时和父亲说，我不会接手家族生意，我只对绘画感兴趣。父亲说：好，我送你去巴黎学习绘画。四年后他毕业回到韩国，始终没有画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学会了穿着名牌周游世界，花钱时出手极其阔绰仿佛千金散尽还复来似的。

二十五岁那年，他偶然得知，母亲只是姐姐们的母亲，自己真正的母亲是家里做饭的阿姨，生了他以后就被送回农村老家了。他开始怨恨父亲，觉得他只是一个挣钱机器，冷酷而自私，生母和养母都让他的人生悬在半空，从此没着没落。他除了对小姐姐偶尔说几句话以外，对其他人感情冷漠。

李家虽富，我们家却穷了一辈子。父母不断告诫我，找一个家境富裕的男人结婚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我告诉母亲，我有喜欢的人了，回家时我特意把朴晨恩的照片拿给她看，母亲皱着眉头说，“好看的脸蛋能出大米吗？你不要只想自己，要多想想家里，弟弟们还小，你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妈妈就指望你啦！”

夜深人静时，北风呼啸着吹过，我听见内心的声音十分清晰，一定要和晨恩在一起，我不能失去他！

白天醒来，看到母亲祈求的眼神，听到父亲的叹息，昨晚的决心摔碎在地上。我为不能做主而伤心欲绝，晨恩是我的初恋，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最美好纯洁的感情，那感情像初升的太阳，充满希望，朝气蓬勃。

但是，眼下这希望就要坠落至万丈深渊。他非常敏感，不用我说话，他就能读出我的心思。很快，他连抱头痛哭的机会都没给我，便悄然离开了剧团，从此人生不知去向。

我答应了李永浩的追求，开始和他准备婚事。那一年，他28岁，我23岁，看到我俩的人都说“简直就是天仙配”。只有我心里清楚，天仙有可能，只是能否配我就不清楚了。

和永浩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虽然纨绔，但是并不令人讨厌。坐在他的车子里，我从窗子向外望去，初冬的萧条已经开始，寒风正在拼命吹落那最后几片顽强地挂在树上的黄叶。

我当时不知道，两个人结婚就是两个大家庭的融合，在亚洲文化中，这种特殊的习惯实际上给每一个进入婚姻的人带来更多的压力和不稳定。

我喜欢听他讲巴黎，讲法国的电影和文学，每当这个时候，我对他充满了崇拜。他看到我眼里羔羊般神情，温暖地对我说：“我不知道会爱你多久，介于我家里的特殊情况，我这辈子不会和你离婚，不爱了也不会抛弃。”这句当时最让我感动的话后来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

婚礼很隆重，西式婚礼后紧接着举行了韩式传统仪式，连我奶奶都挤到前面挑起舞来。音乐响着，一切都呈现出皆大欢喜，只有我自己心里揣着兔子，仿佛这样的好日子不可能长久似的。

婚礼结束后的那个夜晚，晨恩来到我的梦中，穿着我熟悉的蓝色体恤，他什么都没说，只用他细长好看的眼睛温情地注视着我，那意思仿佛是说“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一定要幸福啊！为了晨恩，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第二年，我们有了大儿子。公公婆婆一心一意期待着家里能有更多的孩子，仿佛这样，家族的未来便有了着落似的，孩子们在客厅里咿呀学语唤醒了华丽大房子的青春和活力。

婚礼之前，公公婆婆来到我们老家。丰厚的聘礼亮瞎了全村人的双眼。家里的生活由此得到了明显改善，母亲很是安慰，和我说话的眼神有了些不同，仿佛我成了家里的救星，这反而让我心里十分难受。

结婚的头十年，他是一枚暖男，就像香港那个郭晶晶的丈夫。我们在十年里有了三个孩子接连来到世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个孩子的降临都宛如打地基的树桩插入土壤，我感觉在李家的地位日益稳固了，幸福像花儿一样。

一天晚饭后，外面在下雪。婆婆跟我说，以后就在家照顾孩子们吧，不要再抛头露面了。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不容置疑，在她眼里，我嫁入这样的家庭，已经是一步登天了。我那时太单纯，看不出婆婆对我的嫌弃，她总是说我买回来的东西太土了，“真是有辱家门啊”，说这话时她几乎是垂足顿胸。

我成了一个家庭主妇，虽然有保姆帮着，但依然忙碌得不亦乐乎。我的嗓子突然沉寂了，只有在给孩子们唱摇篮曲时才发出轻声的哼哼，夜莺就这样变成了蚊子。那时，我经常会梦到自己步入断桥，然后突然失足坠落。

这个冬天，丈夫和朋友开了一个画廊，展出一些顶级画家的画，他开始玩收藏。画廊一直不挣钱，但是，他父亲一直往画廊里贴钱。

那是一段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我没有意识到一个危险正在黑暗中渐渐逼近。

03

他在一次画展上结交了一个朋友，叫金正东。此人也学过绘画，风流倜傥，家境富裕，他俩很快成了知己，他们俩一起去欧洲旅游，我先生说是为了卖画。

很快，我发现他开始赌博了，一开始输得少赢得多，渐渐地越输越多，一发而不可收。

眼看着局面渐渐失控，我陷入了恐慌之中。以前，我尽量避免和公婆说话，现在却感觉和他们商量解决之道是我唯一的出路。婆婆依然对我持有成见，认为是我不够好，丈夫才会出去赌博。我不理睬她的白眼。

自从我生了老三之后，公公倒是对我越来越好了，或许是他开始变老，心底柔软了，总之，他很体谅我，而且对永浩赌博的事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老管家告诉我，永浩他爹曾经找高人算过一卦，这个儿子今生来到他家，便是来索债的，那个时候，老爷子不知道儿子会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今，报应终于来了，他也仿佛一颗石头落了地。

我和他们商量对策，公公说，都是那个姓金的把他带坏了，或许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们赶紧移民吧，我来找个律师，投资移民和特殊人才移民，两条腿走路，看哪个办理的更快些。

我很吃惊公公这么内行，姜就是老的辣，不服不行，看来他是早有准备啊！

没想到我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移民律师说，我在韩国获得过国家级奖杯起了作用。

我们一家五口快快乐乐移民美国，以为从此可以幸福安康，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可谁知，这个时候噩梦才真正开始了。

美国更加自由，赌博变得非常容易。以前在韩国，那种不自由的亚洲文化对他多少约束着，他在潜意识里似乎还在乎着什么。到了美国后，成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不仅赌博，他还学会了抽大麻。墨西哥人盯住了他，把大麻高价卖给他。

钱被输光后，他开始把他的汽车押出去，很快汽车也没了，房子又被他押了出去，高利贷的黑帮也被他招到家里。他的姐姐轮流来过，眼泪和训斥都用过了，拽不回来他下滑的人生。

我迎来了人生最最黑暗的日子。我开始去餐馆打工，孩子们下学回来都战战兢兢。我先生吸大麻后，眼神奇怪，仿佛人性正在从他的身上一点点撤退，兽性正在占领他的灵魂。

一天夜里，下着雪，我艰难地回到家。发现平日锁着的柜子被砸开了，里面的存折和首饰全都不翼而飞。那些钱是孩子们的学费，我完全崩溃了，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孩子们回来后看到家里的情形都傻掉了。十四岁的大儿子给姑姑们打了电话，开了个家庭会议，妈妈你离婚吧！我们看不出他有好转的迹象，我们不想你也被拖死，我们和他断绝所有关系，三个姐姐此时也都含泪同意。

两天后，我先生回来了，什么话都没说，我们签署了离婚的文件。

离婚后，老公仍在家里赖了三年，就像兑现他当年说的诺言，不爱了也不会离开。这个房子是公婆帮我交了首付，要慢慢还的。

04

现在大儿子上大学了，他品学兼优，成了我的希望和寄托。

李永浩离开了家，现在怎样，我都不清楚。第一年感恩节，大儿子找到他，把他接回来一起过节，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每个人十分难过。我们俩始终没说一句话，他把我伤得太狠了，我的一生都毁在他手里了。

我今年四十二岁，开始学英语，学瑜伽，学写作是受当年晨恩的影响，虽然没有足够的天赋却发现写作很疗愈，我必须把日子排满，噩梦才不会来找我。

女人在年轻时有很多选择，如果当时不是看上他们家有钱，找一个普通人结婚，我至少有一个安稳的人生和一个小康的幸福。

现在，我靠教学生度日。多数学生是韩国孩子，也有两个中国学生，不过他们说我的英语带着浓郁的泡菜味。

我的英语发音始终不够标准，在剧院无法担任主角。我只能唱一些韩国歌，所以机会很少。

这个秋天到来时，我格外想念在首尔的日子。我有两个贴心闺蜜，一到满山红叶烂漫时就会和我相约：走起，去釜山登高望远。

在那枫叶铺成地毯的路径上，留下我们的足迹和声音。有爱文字的女子共享闺蜜间的饮酒品茶吟诗作赋，真是超尘出世的幸福。

我的闺蜜嫦娟在微信里告诉我，朴晨恩今年写的电视剧在韩国热播，他挣得盆满钵满，电视台采访了他和夫人，那女人漂亮而有气质，是一个大学的教授，他们有一个女儿，长着和晨恩一模一样的细长眼睛。

我在网上搜到了那个采访，看到他优秀的妻子，看到比以前更加成熟稳健睿智的他，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眼泪带着酸涩一股脑涌了上来。

眼下，美国的秋天，景色虽美，却在精神上倍感孤独，秋雨寥落的午夜，梦中不是丢了手袋，就是没带手机，然后无法回家，大雨倾盆，真是被他伤得太狠了，神经都不正常了。梦醒之后，透彻的孤独宛如冰雪寒冬沁入骨髓。

但是值得安慰的是，我独立了。人生第一次如此，不靠任何人，仅靠我自己。我这个人醒悟的总是很慢，年轻时的选择来得太快，像一道电闪雷鸣，让我傻傻看不清方向。现在当我步入了独立的跑道，今后的人生会好好把握。生命如果有机会再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如此选择！

备注和说明：以上故事是我的韩国同学的亲身经历，她和我在林中散步时展示出美丽的歌喉，一曲阿里郎令我惊叹不已。她也是我们写作小组的成员，我俩因为英语写作排名最靠后而成为了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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