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与成熟

爱人是那种长不大的男人。他花钱大手大脚，对人豪爽大方。即使这几年收入锐减，工资微薄，他这个死要面子的、大男子主义性格却没有改掉，相反还有点变本加厉的感觉。今年春节前从北京回来，他跟衣锦还乡似的，好酒好烟备着，随时和兄弟们相聚。

初十下午，阳光晴好，宛如春归。午睡醒来，我约他开车去外面转转。他也是个爱玩的人，爽快答应。我选择去沁河郊野公园，那里有一片河滩，保留着野生的奇形怪状的老树，我很喜欢。我还喜欢那里天然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清澈透亮。大自然的山山水水，也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欢悦。

刚到没多久，爱人接到村里朋友的电话，约他喝酒。他答应晚上邀请人家到我们家里坐坐。

我们沿着沁河旅游线路，一路赏景游玩，心情超好。在一个村庄里，他还抱了抱一棵大椿树。看时间已晚，打道回府。

回来路上接到本家兄弟打来电话，要借钱。他们俩人都开着车，说回家细说。爱人马上对我说，要从我这里拿钱借人。我虽然不情愿，毕竟面子上抹不开，就答应了。我随口问了爱人一句，年前的租金，不是转到你微信上一万二千元吗，你可以借给他。

他说快花完了。我有点不相信，他就让我自己看微信账单。

一看他的那些开销，烟酒肉各种买买买，该花的不该花的反正都花出去了。我虽然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到家后，爱人第一时间返给兄弟电话，问人家要借多少。兄弟说借五千、一万都行。我卡上有六千多活期，他电话里答应借给兄弟五千，让兄弟把卡号发过来。

接下来他就电话邀请朋友来家里喝酒。他提前热了一只烧鸡，切了一盘驴肉。等朋友来了后，他让我再炒个绿色蔬菜。

我给足他面子，又是炒菜，又把各种坚果、水果、茶水给备足，跟朋友热情打了招呼，让他们两个叙旧，自己去卧室看电视剧了。

喝到晚上22点多，朋友告别。两个人一共喝了一瓶，也不算多。

没想到我家那位开始借着酒劲发疯。

朋友离开后，我去洗漱，他打电话给本家兄弟，询问为啥没有发过来卡号，兄弟说一直开车，没来得及停。然后发过来两张卡的照片。

我家那位把照片转给我，让我快点转钱。我正在洗脚，说等一会儿洗完，用笔抄一下卡号。他等不及，把他手机扔给我，让我看着照片上的卡号转钱。

我看不惯他贱贱的样子，觉得他有点故意摆哥们儿义气的架子，就说：“我不转，你自己挪借挪借吧。”

一句话激恼了他，他趁着酒劲儿疯了一般，夺过我的手机摔在床上，嘴里还骂人，问我转不转。

我说：“你好好说话我就转。”

他更加疯狂，各种闹腾，摔扳，说他不会好好说话。我想躲出去，他不让，一下把我拉倒，和他一起跌在满是水的地上。没完没了地闹了快一个小时，我用微信电话向公公求救，但是他不管，连着说了三句：“睡吧，早点儿睡吧。”闹到最后，我家那位开始收拾行李，要连夜回北京去。

期间我为了收场，跟他说：“你别闹了，让我静下来转款。”他不答应，继续闹。看他收拾行李，理智告诉我不能和他赌气，必须拦下他，喝酒开车会出人命的。在我的哀求下，他才作罢。我坐在台灯下开始转账。

折腾一晚上，已经快12点了。

我们躺在床上，谁也不理谁，一夜无话。他姐姐十五会圆席，我猜他第二天不会走。

谁知，早晨四点，他开始起床收拾东西。我听着他的动静，不理他，随他去。反正也该上班了，走就走吧。

他没有告别，我也没有挽留，不欢而散。当他摔门而去的那一刻，泪水湿了枕巾。

晚上没睡好，他走后我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起床后上网课，收拾厨房与卧室，发现自己不难过了，还觉得很轻松，他可算没人约酒了。期间他打了几个电话，几个语音，我都没接。这样的男人让我很失望，他的幼稚，不值得我伤心，更不值得原谅。

芹姐打来电话，问我在干嘛？我一听就知道我家那位给她打电话告状了。芹姐说：“他已经到石家庄服务区，后悔了，一个大男人都哭了，想回来，你打个电话给个台阶，让人家回来吧。”

“我不打，他走了更好，回来一个月，连个玻璃都没擦，天天约酒。至于哭，男人的伎俩，装可怜，我不想惯着他。”

芹姐正忙着事情，劝了我几句，挂了。

快中午时，芹姐冒着寒冷的大风，骑着电动车来到我家。说我家那位让她务必来家里看看我。她一边上楼，一边拨通了视频，让我跟我家那位说话。我不肯，芹姐坚持让我接。我不能驳芹姐的面子，看向视频。我家那位满脸泪痕：“老婆，我错了。”

我还能怎么办，叹息一声：“你回来吧。”

那边像得到了赦免罪刑的圣旨，点头说去给领导请个假。

芹姐陪我聊了半天，劝我，人家回来不要再闹，我答应。

芹姐走后，我坐在床边，背着卧室门看电视剧。下午五点多，听到楼道的开门声，知道那位回来了，但我没动。

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我面前，非常非常诚恳地向我道歉，说他越走越清醒，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把钱借出去了，自己两口子闹的如此伤感情。他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除了儿子娶媳妇儿。

我吃惊，他这是平生第一次向我服软认错。我说：“累了吧，喝口水，躺床上睡一会儿，我去做晚饭。”

他回来后表现得很好，主动做饭主动洗碗，说话细声细语的，带着谦恭。

昨天去给朋友暖房，提了一嘴，当然没说细节。晚上我问他，在饭桌上有没有觉得难堪。我说两口子吵架很正常，不丢脸。

他说：“我走到石家庄服务区的时候，越想越后悔，感觉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心理难受，哇哇地哭了出来。我想你更难受，打你电话不接，就让芹姐来劝劝你。”

他接着说：“我想了很多，我有这么好的老婆，有这么优秀的儿子，老天爷如此厚待我，我要惜福啊。我就把微信头像改成“惜福”，时刻提醒自己。”

“想一想那天晚上，我跟魔鬼附体似的不由我自己。那天就不该去抱人家村里那棵大椿树，上面挂着红布，远远地敬畏就好，为啥要去招惹树神呢？”

我又惊了一下，这个男人，前几天还让我觉得幼稚不着调，经此一事，竟然一下子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