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老将
我,是一座孤独的老城,静静地望着南方;
他,是一个倔强的老头,狠狠地盯着北方;
它,是一匹更倔强的老马,缓缓地瞥着行人。
这里本该成为一处废墟,本该变成一片永远都不会有人注意的荒野。而我,之所以可以安稳的屹立在这里。只是因为有他和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我曾经最热闹的时候,有一大群北方的难民来到这座拥挤的城,于是我受到了很多比我更北方的城的关注。当然,还有很多比我更南方的城的期待。我还需要多久成为真正的北方,或者还有多久属于南方。决定权在他和他的手里,我只是个过客。
也许我曾是这里的一处海,感受过北方的寒冬与南方的酷暑,不过我的心依旧恒温,静静地看过每一处繁华与落寞,淡淡地望过每一刻的战争与和平。我只是这一切的见证者,从不是这一切的经历者,也许风吹过的地方有我的痕迹,也许雨落下的地方有我的身影。我不过是一座没有情感的城,是一座想拥有自己的城,我不想经历战火的纷扰,也不想经历中规中矩的生活。我想守一方自己的安宁,听一处自己的声音,我想用自然来表现我之自然,而非这个世界的自然。
然而,谁又不曾是局中之城,都有过步步惊心,时时谨慎的危殆。谁又亦不是城中之局,都不少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悲悯。我不过一座城,一座本想自生自灭的孤城,一座一直都理想安逸的老城。白驹过隙,记录的,曾是我的遭际。
这城,守得住吗?他与他都在问,而他当然知道,一座孤城,长烟落处,便是城破之处。而他,也在选择中犹豫,时间到底会杀死谁,也许真的是我。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其实,从那么久远的昨天到现在,时光又会记住谁,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人人都说,时间会给出答案,在我身上,老城并不归属于时间,我已经感受到这场征伐的结束时刻。
野史撰曰:老将会战于三日之后,因城中旧粮只够两日,而城中百姓转移亦需一日。虽将帅之欲死战者,可赢百万雄兵,无奈粮草早已空乏,且军中老弱病残者甚多,故不能久战。纵城中之军民已尽奋当世之豪烈,然已羸弱多月,饿殍满城。终因寡不敌众而全军覆灭,老将自刎于城头,扶其将起,竟数日不倒。北国之君欲永除此城,纵火三日,焚尽罪证,亦戮尽当世之史官,故正史未尝记之,仅撰之于野史。
而还有一段话已无从考究:焚城之日,将军之老马对天长嘶,哀怨之情绝于千里,怒啸之音竟如龙吟,俄而冲于老城城头,十里城墙骤然崩塌,埋老将老马于城下,此时暴雨如柱,狂风骤起,百里之内乌云蔽日,伸手五指不现。故无人知晓其中奥妙,只知第二日再看时,城已不在,百里松林巍然屹立。时人相语云,老城即老将,老将即老马,老城立此千年,等的便是老将,遇到的,便是老马。
也许,太久的孤寂会让我们忘记了自己,本想脱离这千年的孤独,找到返璞归真的自然,但,谁又不在局中,谁又能真正忘记过往,抛开这身边的一切,我们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经过了那么多风景,谁又能只囿于心中那一点不变的自然,我们也许会因一时的无助来忘记长久的愉悦,忘记本不该忘记的那些情感,于是我们获得了也许不因被感受到的的情绪与心境。我们都是一样的遭际,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落寞,只有彼此才可以体会,可以理解,于是我们是隐隐的朋友,我们找到了共鸣,这也就是我们共同的心境。
我是一座老城,也可以说是一座新城,这个世界没有改变过我,我也没有被这个世界改变过。我经历的,是一成不变的活着和刻骨铭心的消逝,它短暂而又深刻,长久而又简单。
老将和老马,他与它,轰轰烈烈了时代,本想殁于天下,不过虽有一个宁静终老的机会,当然,他们都放弃了,最后的时刻,我用我千年的孤寂,还给他们一片宁静,我告诉他们:
我见过的他们和你一样,但你的安逸,只有我可以明白。你没有想再去平复这天下,也没有再想去永久守护这老城,你和我想的一样,去安逸了这个世界,去宁静了这个周遭,也许曾经的我就是你,这恒久的等待终究是让我们都体会到了,世界本就在变,而我们可选不变,但这两者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