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女性的艰辛生活

2023-08-14  本文已影响0人  蓝天_7582

一个穿着朴素,手里拎着一个皱巴巴布兜的女人,走进了我家店,进来问:牙刷多少钱一个?

我说“2块。”

她说“那么贵呀!” 又接着说“家里牙刷好好的,还能用。”

又问“盐多少钱一袋?”

“2块一袋,5元3袋。”

“现在的盐都没有以前的咸了,还那么贵。”  她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布兜。

看到蚊香又问:“蚊香多少钱一包?”

“一包30盘,5块。”

“都好贵呀!”又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布兜。

看她买个东西磨磨唧唧,天那么热,急的我真想送她一包蚊香,赶紧打发她走。

她看出我有些不耐烦,出乎意料的,她撸起裤子让我看她的腿,腿上全是蚊子叮的大包小包,还有密密麻麻老疤新疤,整条腿像刚拔了罐似的暗沉。

她无奈地说:“唉!我挣钱难呀!我的生活费,全靠我上山挒点艾蒿卖点钱,我这布兜里只有几块钱,想买包蚊香都舍不得。我从不去理发店理发,头发都是自己剪的,洗头也从来都是用洗衣粉洗头。你看我,才五十多岁,老的。”

原来,我俩还是同龄呀!我又重新打量了她,蓬乱的头发,蜡黄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显得她很苍老,看上去像六七十似的。一双粗糙的手,到处是疤痕,穿着朴素破旧,胶鞋上沾满了灰尘。刹那间对她的不满变成了同情。我扯了一个方便袋,拿起一包蚊香,顺便丢进去两个打火机,递给了她,“拿回去吧,回去把蚊香点上,夜里也能睡个好觉。” 她接过去,抬起头望着我,眼里充满感激。

女人走了,转过身我突然想起,我当年不也是她那个样子吗?甚至比她还会打算。

记忆让我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刚分开家,分家什么东西没分到,额外分了两千元外债。在90年代,一千多块就能娶个媳妇儿回家。两千元外债给了我沉重的压力。我跟公婆商量,咱家养了两头牛三头猪,能否分给我一个小猪。公婆找来至家喊哥的来劝我,“你还想要什么?把老闷(我丈夫)分给你就行了。你上哪找这么舍得的父母,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拱手让给你了,你什么不要都值了。” 一番义正言辞的劝导,说的我是哑口无言。

这时孩子刚出生,手里没有一分钱,生性倔强的我,为了想尽快还债,还希望这个家能越过越好。

刚开始,我把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但他只会种田地,凭这广种薄收的几亩田,只够糊口。而我呢,只有八十来斤的瘦小个子,种庄稼那样的力气活,我是不胜其任。

我能干什么呢?我一直在想。

每每上街,我观察到,好多像我这般年龄的妇女,在街上摆地摊,主要经营内衣内裤、帽子、裤头、袜子、童装之类的商品。摆地摊卖百货也许能适合我,这个想法蹦出来后,我计算着,如果一天能挣十块八块就行,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男劳力。那时候,一个泥瓦匠一天的工钱,也只是三块五块钱。

主意拿定,就是钱的问题了,手里没有一分钱,就先开口向大哥借,大哥说:“我只能借给你一千,这一千你不用急着还,以后进货需要周转,我还能给你拿点。”

令我没想到的是,大哥能一下子借给我这么多,我感激地说:“那太好了,谢谢大哥!”

大哥把一千元递到我手中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想好了,做生意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尤其是做这种生意,没有两三年,你是看不到回报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父亲摆个针头线脑的小摊,他说刚开始是不断往里砸钱的,一两年是看不到回报的。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那么快,“那是一定的,我一定会长期干下去的!” 我向大哥保证!

那是93年的秋天,进货得去离我们三百里远的漯河,批发市场叫“光明市场”。我很幸运,在这之前,进货都是需要挤绿皮火车的,而我第一次进货就是十几个人包的三轮车。

夜里两点起床,三轮车车厢里提前铺上稻草,我们十几个人,各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蛇皮袋子铺上去,躺在上面打盹儿。我也装着睡着了。有几个前辈睡不着,她们开始讲述之前挤火车进货的事。其中有一个喊姑的在讲,她最怕的是,进完几包货,就开始麻利的打包,前胸后背各扛一包,两手各提一包,就要急冲冲赶往火车站,还没等喘口气,车站哨子一响,火车就要进站了,人就立刻拎起包裹呼啦一下站起来,坐火车的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一个个生怕上不了火车。你扛着几包货被大部队人流簇拥着,跟着上天桥,下天桥,左拐越过第一个站口,右拐越过第二个站口,再越过第三个站口,你稍一迟疑,就会坐不上火车。大多时候,进货需要找个伴,因为,每到上火车时,人很多,从正门是挤不上去的,两个人就商量好,把货放在火车的一个窗口,一个人先爬进去,然后下面一个人再把货一包一包从窗口塞进去,里应外合,这样既避免了货被人抢走,又能快速坐上火车。

一个叫张荣的女人接着说,我就有过上不了火车的经历。前年我怀着孕去漯河进货,因为扛着大包小包的鞋,没那么大力气,跑不赢人家空手的,上天桥时歇了一下 喘口气,就这个功夫,最后就要到火车跟前了,火车起动了。随着一声汽笛,火车在哐哧哐哧的颠簸声中出发了。我没能坐上车,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望着满载着一车厢人的火车背景,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是稀里哗啦。

我在暗自想,我真幸运,包三轮就不用背着大包小包的货,急急忙忙赶火车了,三轮车司机会等着你进完货,等到一个人不落下,才会开车走。

货进回来了,第一天摆摊,我既兴奋又羞涩,兴奋的是,从小想当个营业员的梦想实现了,羞涩,有点不自然的那种羞涩。我很认真的把货摆放整齐,袜子从前到后一行,帽子从前到后一行,男式女式秋衣各一行,裤头一行,我的货看起来干净崭新。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天摆摊,我就卖了个大零蛋,整整一上午,连一个蹲下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到了中午十二点收摊时,邻摊女的问我,“新珍,今天卖了多少钱?” 我很羞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就说也没卖多少钱,但具体卖多少钱,我就是不说。

第二天,我用自行车带上两包货,去赶兰店外集,由于开张的晚,中心街人多的地方都被先来的摊主占去,我只能选择出在东边一条街道的末梢,没人肯多走两步去问律,连给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有,那天我又卖了个大零蛋。

第三天我又卖了个大零蛋。连续几天一分不卖,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生意的料,街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肯买我的东西。这对我的打击实在不小。

恰逢这时,一个前辈同行,自视甚高地走到我面前,带着嘲讽的口气对我说:“一个乡下女人,到街上来做生意,在家种田地不好吗,卖钱不?还做不?”

这个女人,早就对我有敌意,早在坐三轮那会儿,就有意不和我坐在一块,不愿搭理我。车到漯河终点,一群人嚷嚷着先吃早餐后进货,这个女人买了油条,一圈十几个人都让过来,就不让我。

被同行阴阳怪气地一阵奚落,以我容易情绪激动的暴脾气,真想像机关枪那样突突突,大快解气地给她一阵狂扫,卖不卖钱,关你什么屁事?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再毫不客气地赶她走。

尽管我很不喜欢这个有些神经质、又不断传闻她生活不检点的女人,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是前辈,我是新人,哪能像对待田地里的杂草那样,粗犷无礼。还没做几天生意,就跟同行起冲突,人们会怎么想我这个人?

想到这,我用平和的语气对她说:“没卖多少钱,哪能比得上你那么厉害,每集都是你卖的最多。” 听我这么一调侃,她好像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回答,得意地走了。

其实,以我的倔强性格,还真需要这样的人来激励我,我发现,每当我想做一件事情时,都会有人站出来把我奚落一番,反而被她们激励得更有战斗力。反而更容易促成一件事做成。真得好好感谢她们。

回来我总结了一下,刚开始摆地摊,生人生面孔,货不全,摊太小,地势偏,行为 动作 表情不自在所导致。

第四天,又逢兰店集,接近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的过来,摸着一双女式袜子问:“多少钱一双?”我说:“一块五。” 她说“一块行不?” 我说“进价就一块四了,卖一块五只赚你一毛钱。” 听我这样说了,她就从兜里掏出两块给我,我接过钱,找了她五毛,就把袜子装进她随身携带的兜里。

女人走后,我兴奋的想跳起来,高兴的是,不是赚了她四毛钱,而是我终于可以把东西卖出去了。心情如同乘坐上了快乐的过山车,兴奋而激动。

非常感谢那个女人,她是我的第一个客户,她给了我自信和力量,让我相信我能行!

此后的日子里,我调动亲戚邻居朋友所有的资源,又借了三千多块,把货进得更全面,秋衣秋裤,帽子、裤头、袜子,从零岁到八十岁,不管男女各个阶段,从便宜到贵,我都有。男孩女孩童装,进货时我也是精心挑选颜色和款式,让孩子穿起来自信可爱。

丈夫本来是给人家掂浠泥干泥瓦匠的活,干一天3.5元,我不让他干了,让他跟我一块儿骑自行车,他带三大包,我带两小包,去赶外集。

从此以后,每天我都能卖十块八块、三十五十了,利润渐渐也从三块五块 到十块八块了,遇到逢年过节,有时还能赚三十 五十块。这更增加了我的自信心。我心里盘算着,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四五年,就可以把欠的两千元外债还清。等债还完,刚好孩子能上小学,我还要让孩子上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心小学。

那时我很节俭,不必要的开支一律从减,买衣服永远买大一号,就怕自己胖了穿不了。一年四季素面朝天,冬天花2块钱买2袋新美容素算护肤了。家里花大钱买大件物品,心疼几天睡不着觉。洗头从不用洗头膏,用洗衣粉洗头,头发都是自己剪,剪得跟狗啃一般,我也不管,菜自己种,不用买。从不给孩子买零食,也从不给他们买玩具。碰到逢年过节,亲戚给我掂来一件饮料,我舍不得给孩子拆开喝,拿到街上商店,换食盐和洗衣粉。虽然卖有童装,也不舍得给孩子穿。现在想来,孩子跟着我也没少受苦。

丈夫很勤快,早上四五点起来烧火做饭,我们吃完饭天不亮,就带着货出发了。

摆地摊的日子,个中辛酸,没人知道,再苦我都不怕,我最怕的是借钱。那时我每天都在借钱还钱,借钱还钱。那时借钱真难呀,赶到第二天要去进货,头天深夜十几点了,我还没借够钱,有时站在人家门口半天不敢开口,人家问,有事吗?我才不好意思说,想借钱。人家问借多少?我说五十一百都行。碰到相信你的人,说我这里还有多的,你还要吗?我就会说,三百五百一千我都能用得上。但这样的事情少之又少,况且,进完货卖出来得立即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有时候也不能不知趣,天天去借,也会惹人烦,就得想法子再找别人借。有时第二天想去进货,头天晚上钱借不够,就只能不去了。那时谁挣钱都不容易,邻居能借给你五十一百,就已经尽力了。不管多少钱我都要,就是肯借给我五十,我也能多起几包裤头和袜子,也能裹个运费。

那时不知道累,每天都激情四射信心满满,就是累了,歇一夜,第二天起来又是信心百倍。不管刮风下雨,一年365天,一个集都不落下,谁也阻挡不了去挣钱的决心。说来奇怪,农村的集市行情,夏天越热越卖钱,冬天越冷越卖钱,越是下雨天越卖钱。因为在农村,大家都算着下雨不能干活,才抽这个空上街买东西的。即使下雨天不卖钱,我也不会怪老天爷的,因为土地需要雨水,庄稼才能长势好,农民才有收成。有了收成,买东西也舍得了。所以在农村,不管是经商的,还是种地的,都希望老天爷下雨。

那时的路很不好走,小路都是牛蹄坑路,碰上下雨天,泥巴大,我们在出发之前,就提前准备好一个硬实点的木棍,泥巴嵌进自行车泥瓦里,推不动了,我们就用木棍把泥巴嵌下来,继续推着装满大包小包的自行车走。大路好走一点,就是石子多,绕得远一点,但路陡坡很厉害。每次上大陡坡,我们就撅着屁股使出浑身力气往上推。往往就是,丈夫在前面先推上去了,再把自行车扎稳,再下来接我。

那些年,我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让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有一次去西平进货,为了省一块钱,当天差点回不来了。

那天天气很炎热,还在三伏天我一个人去西平进货,上午我11点多就把货进完了,花了2块钱,请了个三轮把货拉到107国道,准备坐车回家。不多大会儿,大概十二点钟,来了一辆依维柯,我赶紧上前摆手,依维克停下了,司机下来,赶忙要把我的货装上车,因为太热,司机想早点回家,90年代,大多司机也是车主,车主也是司机。我拽着货不让他往车上撂,先问他运费多少钱?他说九块。我说平时坐都是八块,他说你那是班车,我这是依维柯。我捂着系在腰间仅剩二三十块钱的钱袋子,强行说我坐依维柯也是那么多。司机说我带一个净人也是九块,你好几包货,连货带人也是九块,不便宜哪去了。我坚持说,我每次都是连货带人坐的都是八块。司机说我这车做人少有空调。我说我坐的车都有空调。几番争执,司机看说服不了我,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干脆不做你这桩生意了,猛地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我也不信,我平时就是八块坐的,这是市场价格,你不拉我,还有别的车拉我。

我继续信心百倍的在国道上等。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只陆陆续续开过来几辆,不是漯河至驻马店的,就是漯河至上蔡的,再不是漯河至确山的,都不是直达漯河至信阳的。

伏天,最热的要算下午一点到四点了,天上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风,国道两旁高大挺拔的杨树也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不想动,浓郁的叶子不在呼啦啦作响,柏油路像蒸笼一样,蒸发的使人喘不过气来,我的脸像烤红薯,烤得通红烫热,衣服汗湿了大半截。我又渴又饿,想去买瓶水喝,又怕货被人抢走。眼看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心里焦急万分,又不敢懈怠每一个开过来的车辆,时刻不停地伸长脖子朝北张望,每老远从北边开过来一辆班车,我就相信这个就是我的车了。然而,都不是。

眼看是下午五点多了,我心急如焚,后悔没坐依维柯,有这五个多小时,早就回家了。说不定这个时候正在清货呢。

不能再晚了,再晚,我就要留在西平过夜了,我就得重新找个三轮车,把我连货带人拉到旅社,第二天再回去。这样不单住旅社花钱,还耽误我赶集,里外至少得二三十元受损。

正想着,终于开过来一辆漯河至信阳的班车,我兴奋得如同中了五百万大奖,赶紧多往前走了十几步,怕他看不到我,不停车,我的两只手举得高高的,使劲地挥舞着手臂左右摇摆,那种迫切,就剩一蹦三尺高 到路中间拦截了。车一停,我赶紧抱起货往车上撂,司机也立刻下来帮忙,原来司机是老熟人了,因为经常坐车。那会儿我力气十足,肚子也不咕噜作响了。

车启动,我也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车上没有几个人。我问司机 “平时你这车到西平五点的点,怎么到六点多才过来?”

司机说:“我的车刚出漯河就坏了,因为修车耽误了,本来想着,如果车修不好就不回去了。”

妈呀,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好险呀!如果他车修不好,我真就回不来了。

我又问司机:“为啥今天车那么少?” 司机说:“本来天气就热,没几个人愿意出门,因为拉不到人,跑也不赚钱,所以有几辆车申请歇业了。”

这次车费,依然是老价钱,八块。

有惊无险的一次啊,其实,我心里一直明白,最真实的理由是,我既想坐载人少又有空调的依维柯,又想掏载人多又满车汗臭味的班车的价格,侥幸的想着能省一块是一块。结果,老天爷就给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所以,开篇那个女人舍不得花钱,我是能理解的。我就是他的翻版。也反应了我们底层农村妇女生活的艰辛。在农村,哪个女的都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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