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晚风
昨夜晚风,吹拂着逆行的躯体,狂躁渐被潜伏的黑夜吞噬,贪婪的吮吸着人类过剩精力。
突然手机嗡嗡作响,是爸爸打来的电话。接通电话,惯性寒暄,无非是“用过饭否?身体如何?生意怎么样……”
毫无新意的对话总会在几句寒暄后“无话可说”,彼此匆忙且尴尬的挂断电话,颇有如释重负之感,但转瞬之间似乎又有千言万语涌上喉头,不住在脑海里咀嚼意犹未尽的话语,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是否如此!
出奇的是,那一晚父子俩难得的默契,电话里你来我往的交换意见,生平第一次像知己朋友一样推心置腹,侃侃而谈,没有决绝武断的语言,没有自视甚高的抢话,一聊竟然二十分钟,那基本上是平时我们父子俩一年的通话总时长。
“团结”是他在不同场合说得最多的话了,而我从未反驳过他,因为我举双手赞同团结,可我又不同于他,团结是要分对象的。一个平凡普通之人穷其毕生其实没有多大“面积”需要你去团结,不要高估自己在群体里的作用性,更不要低估自己每一友善举动带来的质变结果。定位准确自己的圈子,才能洒脱明白。
爸爸一生被情奴役,我以前总觉得他双眼浑浊,看不清某些所谓“家人”的薄凉嘴脸,鄙陋骨骼。直到浮浮沉沉,恩恩怨怨,泾渭分明,他骨子里是接受了无论顺逆都被剥削蚕食,被冷落、被诽谤、被怨怼,让人一生占尽便宜仍甘之如饴,甚至有妒妇背后谣言中伤于我,他亦选择让我不必介怀。恍惚间我终于明白——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他更是把自己的余生竭尽可能的想要去团结维护些什么。但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无能为力,他明白也不明白,在他的兄弟子侄里头,“穷”是不配有凝聚力的!
其实有些事情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想清楚,但永远做不出来的。所谓的家人,他犯困难的时候必定酝酿长篇大论的来找你帮忙,“一家人”为什么要“长篇大论”?很明显他自己心如明镜,他素日“酒足饭饱”,自诩为是之时,何以待人?我母五十寿辰之时,电话打到某人手机上,三番五次不接,接了后直接一句“没空”,母亲告知我此事,我心中暗暗发誓,我必要等待时机“一报还一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与江湖客套虚伪那一套截然不同,我一年到头最重视过生日,因为这蕴含着我对我母亲的爱。我的生日,即母亲的难日,我过生日都不许送礼,那么些年无人不知,但是我最要紧的是“收心”——问候和敬意。这是我毕生所需的精神养分,这并非沽名钓誉,我亦无甚大名,但我重情尚义,当我觉得我之所作所为当得起我圈子里孰人的亲问,而哪些人视若无睹,我必心灰意冷,渐行渐远,为生活做减法。
三十而立的男人,着实不需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薄凉之人在侧,要一一清算剔除,方可自在清净。
有一天伯父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要我的行驶证,拍张照片发给他,他要办点事情。他并没有过多的阐述其用途,匆匆几句话便挂断电话,温和中似乎有一种“你应该”的不可抗拒。如果说“血脉亲情”是口头上的一种大义凛然,此时此刻它便发挥了它实际的效用,潜意识里我觉得“伯父必不害我,予他何妨!”我连忙去车库拍完照,正准备要发,问题突然来了……早年他刚愎不察,听妇人一面之词把我微信删了,我拿什么发给他?我尝试了短信手机显示无法送达,我曾经立下誓言——此生绝不主动加上伯父微信。他儿他妻删我微信我似乎不为所动!但他不行,或许他真的老了,他真的在尘世的风浪里被风沙揉迷了双眼——不识人,不知人了。
本以为此生一度我认为不亚于“父子之情”的“子侄之情”就因为伯父昏聩自大的举动终结,但他需要我的时候,我终究潜意识里深爱着他,我甚至以前意淫了无数“一雪前耻”的痛快画面,就在他开口那一瞬间土崩瓦解,残破不堪。我终究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我拿起手机给伯父回了电话,柔声说道:“您微信通过一下,我好把行驶证拍给您!”伯父明显沉默了十几秒,他似乎忘了他曾经删我这个“茬儿”,然后嗯了一声彼此挂断了电话……
那晚的风依旧恣意吹拂,徐徐悠悠,唯一不同的是,我选择了“转过身来”,不在对风“逆行”,这一次我选择了与风一道,阔步同行。其实我终究还是和爸爸一模一样的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液,又如何能摆脱那样的宿命呢!“团结、团结”“血脉亲情、血脉亲情”,什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都是年少之狂,血气之勇,如风飘散,形骨不存。不过现在年轻,我更希望我能多“恨”他们一点,因为我“恨”的时候代表他们不需要我帮助,不需要我帮助他们就过得好一些,希望他们所有人好才是亲情最初的本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