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一阵秋风袭来,清晨的落叶在雨后的马路上被农忙的人骑车三轮车轧过,破碎的声音伴随着风中的稻穗沙沙作响,这便是夏天的道别。惊起一群麻雀,三五陈排的落在电线上,这让我想起了周董的七里香。
昨夜的一场大雨,将空气中的温度再次降了好几度,半夜终于拿出了被子包裹全身,晚秋的亲吻从远处传来,让人清凉无比。下楼的时候屋子的门全关着,我妈和我姐都不在家中,心想着今天应是去了集市,我打不开门,我很是疑惑,为何每次她们出门一定会将门里门外全锁上,难道我在家不足以带来一丝安全感?我总是会幻想假如这时来了趟地震,我岂不是无路可逃,当然地处江汉平原的我这辈子几乎是不可能遭遇此等地灾,想来内心安定不少,索性继续上楼去。
再次下楼,她们已经回到家,后屋的门前放了栅栏,我猜想早晨定是去抓了鸡崽,与其称之为鸡崽,倒不如说是鸡少年。此前的夏天出了奇的燥热,早春抓来的小鸡,或热,或病,或死于猫腹之中,起初的五十只仅剩不足十来只,真是鸡生无常,我没口福啊。
每每去了集市就不会吃早饭,她们会带来早餐来投喂于我,我实际是不太爱外面的早食,难以下咽。虽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可惜的不是这早餐,可惜的是她们惦记我的心情。即使我总是叮嘱下次不用给我买早餐。我一边吃着问我姐今天买了什么菜,她一边拿着扫帚扫着地,一边抱怨的说道,说了不买鲈鱼,还要买,日本都放核污水了,这还能吃啊。这核污事件真是万恶不赦,我昨日就在晚饭时提到在这个秋收过后带她们两出去逛逛,去一些她们没有去过的城市,这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因为对于她们除了县城逛街,就是去武汉同济看病,再无其他,我无论带她们去哪,理当是新奇有趣的,我首先说的是去看看海,当我提及,我姐便破天荒的说出让我沉默的话来,她说,现在日本排核污水,去不得去不得,不然村里的人会说你把脏东西带回来了,到时候不让你回村怎么办。我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即沉默不语,这让我感到不无可能,一方面是世界的,一方面是自己的。我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一次,倒是有些通了。

谈及悲欢,已然是七月半,中元将至,也是有些通了,中元节俗称鬼节,佛家称为盂兰盆节,在于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等。《易经》:“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是阳数、天数,乃天地运行之道。自古七字包罗万象,什么七星高照,七音,七色,七窍,都带七。人的命理也不例外。
我在家,写包袱便是我要做的。包袱即是冥币。我记得还小的时候,在这类祭祀的节日,长辈总会喊我们一群小辈来写,写的工整是会被表扬的,那时候只顾得上比谁写的好,并没有悲伤,写完下次就会忘了怎么样写,所以每次都要询问听从长辈的指令,长辈们对于写包袱很是严格,生怕是有一丝纰漏,如此我便每次都会很严肃,这是对待已故亲人的尊敬与怀念。从包袱的格式来看就能看到自古以来人们对缅怀先辈的情感。“故”亡也,“显祖考(妣)”,尊称,无论是否“显”过,都是要尊敬的,老大人(孺人)再次尊称。
火焰在干燥的空气中燃烧,升起一团青色的浓烟,夕阳斜射在火光之上,火团旁的人脸照得通红,太阳悄悄的溜下山去,虫鸟开始夜的狂欢,剩下一堆乌黑燃烧的痕迹,这很悲伤,比活着更悲伤。
这并不是痛苦的,比起突如其来的,这种沉寂已久的悲伤只会在某时浮现,一闪而过。待火焰完全熄灭,我继续点燃一支烟,边算计着我的寿命在缩减了几秒的同时,我看着远方稻田之上的余光,那里像通往岁月的行道,从那里忽然传来窃窃私语。
喂,你别惊了田里的麻雀,只有它们才知道稻谷的健康。
不要总是看离去的方向,他一定在回来的路上。
不要悲伤,那哭声在肚子里回响
走吧,别回头,去那岁月的最边上,我会说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