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的年纪,别在春天凋零。
昨日约着朋友去公园看桃花。自打读完《桃夭》,对桃花就有种莫名的偏爱,前不久大火的《三生三世》,在我的这份喜爱上又猛加了几把火,现在对桃花,近乎命中注定般痴迷。仅仅是几朵淡粉色薄弱的花瓣,我就能兴奋到手舞足蹈,看到凌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无意苦争春的惆怅一阵阵袭来,这微妙的一悲一喜,给我的思考更是不言而喻。
本是大好的年纪,该像桃花一样开得艳丽绚烂,染红整片山林半折天空。
同去的朋友是个女生,特意穿了一身大红色,眼影口红,都是一样的红色。平日里见惯她素面朝天的样子,这突如其来的妖艳,怕是想去和那桃花争个高下。我笑她一本正经梳妆打扮,她却不像平常那样反驳我几句,只是淡淡吐出一句让我思虑很久的话。
“你不觉得,女生在花开的年纪,本来就不该收敛沉稳吗?花开正当时,何苦硬生生逼自己早日凋零。”
我诧异她说的这句话,不过听完后感叹,女子本该如此。身边的女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习惯浓妆艳抹,烫头抽烟,与认真对待自己的女子不同,她们习惯把自己拖进难以逃脱的陋习中,接着亲手毁了自己。她们像假花,只能蜷缩在干枯没有灵魂的各色材料里。
这位朋友,之前的生活状态也是几度跌宕,她在与我聊天的过程中,说起中学时与人拳脚相向的一幕幕,在她皱起眉头的讲述中,我好像看到她在愤怒之下,将啤酒瓶砸在别人头上看鲜血直流时哂笑的样子。漫长的讲述后,是同样漫长的一声感叹。
她说,她后悔。
我没有追问原因,很明显她往嘴里灌了几口啤酒后还会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青春躁动,看什么不顺眼她都能喷射火焰将之毁灭。课业不轻不重,在她看来,课堂外的对峙争吵远比书本上的知识有趣多了。逃课成了家常便饭,老师避她不急,自然不会张口过问去处。她也乐得自由,整日里网吧聚会,酒场台球馆,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能交往亲密。熬夜疯狂,好像蜡烛一般难以舍弃尚有余力的片刻。
父母无奈,轮流着跟她说道理,她的倔强顷刻间被激发,与父母争执吵闹,离家出走,留下担惊受怕四处寻找的父母。因为犯事,被抓到警察局里,父母看见她蜷缩在角落的样子,心疼愤怒,低声下气向对方家属道歉,向警察保证。她才被领回家。本来做好防御的准备,回家后,母亲却一言不发,没有责怪没有怒喝,只是安安静静地给她做了一桌热腾腾的晚饭,看着离家许久的她在眼前狼吞虎咽,眼泪巴巴下落,心疼无奈又能如何,女儿如此,父母只会把责任往身上揽。
父亲晚一步到家,看到她低头吃饭,忍不住火气迎面,竭力忍下来,还是控制不住吼了一声,她直起身来,摔碎盘子又跑了。母亲穿着拖鞋追出来,在雪地里四处找,她躲在树后,听见母亲唤她的名字,一声声,小凌厉的小刀刺在心上,她紧咬嘴唇,心里不知道默默说了多少声“妈,你快回去吧”,她说,她好像听见声音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容貌清秀,是个美人。追慕她的男生很多,只是年纪尚小,不会把喜恶深藏心底,所以在别人的调拨前无法招架,跟着别人厮混,比以往更不懂得克制自己,有次喝醉因为座位问题,跟人大打出手,那一次没人护着她。被打得浑身是血,后来别人送到医院,待了整整一个多月。
她说,她醒来的时候,母亲在窗外抽泣,害怕睡着的她听到,用手死死堵住嘴巴。父亲愤怒,决心为女儿讨回说法,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抓回犯事的那几人。父亲沉稳无声,只有用行动来护着女儿。
在她生病住院期间,结识的朋友没有一个去探望她,她说交情在那一瞬间比清水还要寡淡。在黑暗中笑得无奈,不过那一夜也明白一个道理,能够时时刻刻伴着你护着你的,也只有家人。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母亲的白发多了,皱纹也深了许多,这些,好像都是万恶的我一刀刀刻上去的。父亲忍着腿疾四处奔走,低声下气,除了我又是为了谁呢?”
回家后,还是那间房,她听母亲说,父亲几乎每晚都会来这间房看看她小时候的照片,那张笑得像小花一样的脸,然后撸起袖子帮她打理,清除灰尘,叠好被子,说着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是许多布偶。小时候,父亲喜欢给她买布偶,外出工作看到那儿有可人的布偶,都会买回。这些布偶,都是她父亲这些时候添的,说她回来后兴许会高兴。
父亲那么骄傲的人,从不求人,从不吸烟,出院的那天,父亲看着她身上的疤痕,硬生生抽了好几只烟。
她忍住眼泪,抱住母亲。
那一晚,她想了很多,她决心变一变,为了她的父母。
原来的学校已经回不去了,她只好转到另外一所学校,这个学校比之前的糟糕多了,厮混的学生也多。她转学过去,决心把以前那个自己给抛弃,看看亡命拼搏后有没有个味道好些的果子。一次次诱惑面前,她闷声忍耐,学习的艰难比以往还要困苦,她只能用时间和汗水来补足差距。经过一年半,她考上市里一般的高中。有些不甘,她想用三年时间自己能不能考个好些大学。按她说的,那三年,她打断骨头重新组合,在最后才来到这所大学。
初识她,在人群里,她不怎么扎眼,安安静静看人聊天,偶尔搭几句话。后来院里几次活动让我们成了好友,时常约着吃饭聊天,彼此分享苦难。
说完这句话,她把酒喝尽,像是穿越一条长长的隧道,她大叹一口气,笑着对我说一句话,颠覆以往我对她的印象。她说:这么多年过去,我看到的遇到的都在提醒我一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要责怪别人。干嚎、醉酒、狼狈的时候要允许它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头赞同,在这肆意放纵的时间,慌乱或许会多些,巨大的情绪崩溃期,谁都难以逃过,它只是情绪出了些问题,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个恶果,活该被自己抛弃,因此毁了自己。
她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化妆了,原来的技法早已生疏忘却。相当长一段时间她选择素面朝天,是觉得想尝试清淡如水的日子,没有谁搭理,也不想搭理谁,终日埋在书堆里,戴一个大框眼镜。别别人嘲笑,酸言酸语,心仪的男生也对她如此,大二开始,她想试试给自己装扮,画了浅粉的妆,惊艳许多人。她说,她这么做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想向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根无法开花的野草,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做不成的。语气里的坚毅有股无人能敌的力量。从那以后,她的衣着谈吐都比以往多了味道。我作为朋友,诧异和惊喜,她的变化来得迅猛,却让人感动。
“你是无法抹去一个人的旧貌的,但是巨大的变化会让你更深刻。”
今天是她首次画大红妆,我不觉得突兀。和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相比,我觉得她艳丽得正当时,恰如适时开放的花,有颜色,有内涵,让人紧抓眼球,一步一缕,都是内容。我看到后惊声尖叫,心里却默默说,“你会觉厌弃花的颜色比以往绚烂吗?在它该绽放的时候。”
她说,你知道我的这些经历给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我摇头。
它告诉我,不要在该开放的时候收敛,别把自己关在自己铸成的牢笼里。
恰逢那时,一朵硕大的桃花撞在脸上,我伸手慢慢移开,笑了,如花的年纪,别让自己在春天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