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五香蚕豆的味道

有一种食物叫五香蚕豆。那是我在北方小村庄生活时吃过的一道美味，到现在近三十年再没有吃过。那时，本村没人做五香蚕豆，全靠外村一位卖豆人推着自行车沿街贩卖。每年他都会在村子里出现几次。

我并不知道他从哪个村子来。当他走村串街来到我们村庄时，已经接近晌午了。他的吆喝声若隐若现，由远而近，一声声穿过院墙，透过窗户。那声音不同于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金铁交鸣般铿锵有力，也不同于出售鸡雏的人发出的生命初啼般高亢响亮。那是一种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叫卖，不聒噪，不张扬，甚至有一点怯生生和颤巍巍。

那时候，家里收入来源主要是父亲教书所得，一家五口人，生活紧紧巴巴。可是在我的央求下，母亲最终还是走出家门，喊停卖豆人，让他称上一斤或半斤。卖豆人看上去有三十岁，眼睛黑亮、眉毛浓密，动作缓慢，话不多，脑门又大又圆，酷似寿星的额头。如果他不是满头黑发，我会误以为他是一位老者。

卖豆人用勺子将蚕豆从罐子盛进大碗。蚕豆通体灰褐色，有的泛着墨绿色，圆润饱满，像极了他的额头。胚芽处有一块黑。我从胚芽处下手，抠掉黑皮，顺势剥去蚕豆整个皮壳，豆味清香扑鼻，嚼在嘴里软糯可口，刚开始有一丝咸头，多嚼几下，就能尝到果肉里暗藏的香甜。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五香蚕豆与花生米、葵花籽都是难得的零食。比较而言，我更爱五香蚕豆。花生米香气直冲天灵盖，多吃几颗会腻，它适合下酒，只有高浓度的酒能压住花生米的那种腻。葵花籽的香留存于一瞬间，一嗑一嚼，快意经过口舌很快消失。它是闲聊天时的绝配。五香蚕豆的香沉稳不轻佻，在饮酒、品茗时都可作为一碟之选。只不过那种味道更独特，吃一口让人念念不忘。

近些年，每到饭点都会为吃什么而犯愁，感觉食物都失去了以往的味道，也可能是胃口的趣味发生了转移。于是就会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美味，想起五香蚕豆。

怀想当年的味道，也时常猜想卖豆人劳作的场景。煮豆过程应该并不复杂，可要想煮出那种口味独特的五香蚕豆，还是需要独家秘方的。他一定是前一天夜里用清水浸泡一锅蚕豆，然后依次放入茴香等大料，撒入适量的盐，掌握好火候慢炖。待香气蒸腾后，还要让蚕豆在咸汤里翻滚一会。这样既煮熟了蚕豆又不至于破坏表皮，直至卤水和香气浸透豆皮完全入味。第二天一早，他将装满五香蚕豆的罐子绑在自行车后座右边，推车出门，再猛吸一口早晨清冽的空气，用力踩下脚蹬，就起程了。他就像肩负使命一样，兴冲冲地要将这咸香美味分享到他骑行能够到达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贩卖五香蚕豆，那种熟悉的味道是否还留在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