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
歧路过
离开西向环城连线
征荒的田野和一片
待拆的民房擅耕的菜园
离开无遮的蓝天白云
离开烈日夕阳和晚霞
正午的风筝和黄昏的麻雀
那一棵孤独的柿子树
一条正在治理的老河边
早晚挤满汽车家长的幼儿园
我上班的路从此背道而驰
每天向东北出沿西南回
快走十分钟慢行十五分钟
从后门走过城中村的背街
走过头顶狭窄扭曲的天空
一节节菜农的地摊蔬菜
比它们的主人年轻新鲜
他们清晨站在檐下躲着冷雨
中午坐在筐前抱膝而睡
和平物流林强物流门前周边
停满夜来夜去的大货车
骨科专家馆门可罗雀
纳米汗蒸馆只剩块破旧的牌子
三家垃圾站屋里屋外
堆满回收的废纸盒纯水瓶
以及各种日常破烂家器
和装满废纸盒板的货车
从垃圾屋出来的孩子
大清早跟着父亲去学校
白天总有几个拾荒的老人
把捡来的废物拖到这里
然后数着污皱的纸币离开
三家肉店的夫妻总是在八点
从小货车上抬下头大肥猪
白白的肥猪四仰八叉躺在案板上
解脱后在舒舒服服的休息
那个笑如活佛的猪头在案板边
向每一个路过的人道节日快乐
我中午再走过的时候
它们已被肢解成大小肉块
被取缔后偷偷摸摸的菜市场
菜农的箩筐七歪八扭越来越多
另一段停满横七竖八的汽车
有QQ微型车和奔驰宝马
卖煮红豆和米线活鱼的小摊
刮杀活鱼的案板堆满血浸的鱼鳞
把红塑料盆里的清水映成血泊
一条鲤鱼逃出水路走上旱路
马上又被抓捕囚入水中
那个卖菜的妇女对着电视机
挥舞着又胖又短的手脚跳广场舞
早点店的油糕饵块坐着些人
包子店冷冷清清总要卖完
两个卖时鲜蔬菜的女孩
天刚亮就接下男友从百多里外
小县城拉来的各种绿色蔬菜
还有塑料用品店小家电粮店
渔具店水果店卤肉店小旅店
豆腐店五金店焊铁坊丝被坊
小超市和烟熏火燎的小馆子
发屋美容店美甲店卷烟专卖店
床上用品店地毯店烤鸭店宰鸡摊
瓷器店布艺店毛衣店化妆品店
鞋业酒坊画舫榨油坊鞭炮店
佐料店移动收费点缝纫店面包店
他们都比我更早地开始一天营生
然后穿过一个多年的批发市场
(政府早想取缔搬迁而未成
存在重大火灾隐患而未发)
走上西南穿城而过的大街
一心堂药店和飞机火车售票点
来回四趟共九千多步
穿过底层比我早起晚歇的百姓
几个小椅子看相算命兼
做鞋垫的不识字的老妇
偶尔有光鲜的少妇甚至小伙
向她们探寻自己的命运
旁边常常排着形单影只的民工
和学生及拖儿带崽的夫妻
长假春节他们沿着街边人行道
成几排胸背紧贴着长长的摆开
抢购一票背井离乡奔向远方
我疼痛的心日渐麻木
随拍的手机越来越懒得掏出
乘电梯爬上十层大厦吃了早点
下到二楼临街的办公室从落地的窗幕
看着大街对面密密麻麻民房和高楼
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换办公室
我将在这里走完工作之路
然后退休或者接受返聘
有时实在厌烦而时间充足
我会避开这条繁杂的线路
从西边或南边的正门
走车水马龙高楼夹道的大街
来回多几分钟绕行出归
看人行道上的英国梧桐
装潢的门面和新建的高楼
嘉华饼屋肯德基大润发超市
鳞次栉比的时装店和银行
穿梭不绝的汽车和熙攘的人群
街头打开的天空和白云
风中盘旋不歇的鸽群
成群结队的学生和公交站台
各色各样的众生来来去去
我看着许多人出现又消失
就像有一天这些人
看着我突然消失一样
那个当过女兵的高高的美妇
在她当主任的丈夫的肠病科
成功做完直肠癌手术回家
难怪好久好久没有遇见她
一个表亲的年轻的兄弟
突然被埋在自家工地的土方下
我第一次听说他却已不在了
那个我给过他一百块钱的
九十岁还在卖气球的老人
他说慢慢走慢慢活就到九十了
而我们总是匆匆忙忙
从少年到现在一直走得这么快
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
在这些大街小巷脚印也没留下
人过中年走向黄昏
每一条歧途都是末路
我们带着病痛的身体奔波
像一条无目的的老狗
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你在别人眼里也如此
无论是现实还是空间
你终有一天会突然不见
到时候谁也别问别找
因为谁也不能把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