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最后的日子

2022-09-23  本文已影响0人  海罗

(续)

听说她是在田里割菜籽时喝药的,可能是活着太苦了,就不想活了吧。母亲轻声说。

福元幺幺是怎么下决心离开人世,狠心抛下她的儿孙独自一人去往天堂的,至今谁也无从知晓她内心的挣扎。从母亲的讲诉中,我只知道她七十多了还在为儿子在炎热的天气汗流滚滚地割菜籽,回家后还要为孙儿孙女做饭洗衣,还要喂鸡喂猪,还要在菜园子忙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是一个健壮的年青人这样像上紧发条的钟摆不停地劳作恐怕也吃不消吧,何况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呢。(说明,她所依靠的幺儿媳多年打工在外,老大老二已分家,女儿已出嫁)。

听说她那个叫红萍的女儿回来哭得撕心裂肺的,真是命苦啊。母亲说。半晌,又说:

你老倌子与福元幺幺是同一天死的。

可我老倌子是在牌桌上死的,比起福元幺幺的死,我老倌子幸福多了。我说。

据说我父亲死的那天起的特别早,在牌店子打了半天牌后就吃面。可是在他还没吃几口,再次挑起面往嘴里送时手就在空中突然凝固不动了。被人紧急送往医院后,医生已回天无力。我父亲死于脑梗。临死时,身边一个儿女都没有。尽管他养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死了也好。有儿子怨怪着说,谁叫他那么喜欢打牌,他一辈子输的钱至少可以做一栋楼房,哪里会让我们从小缺衣少食,受苦受难。

是啊,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生养了我们,但不像母亲那样尽心尽力,全身心地记掛着儿女,为儿女掏心掏肺,日夜劳作,生生不息。记得有一年我父亲将母亲喂了一年的猪卖掉后很久没有回家,我母亲急了,四处打听,才知他在监利一弓堤刘四六那里赌博。等我母亲赶到后,他已输得分文无有!

我母亲当时就急得不行,和他扭打了起来。

我身上经常疼,都是你老倌子打的劳伤。我母亲幽幽地说。

你不恨他吗?我说。

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打架的情景历历在目。几次我想帮母亲,又怕父亲打,只能干着急。

有时候特别地恨,恨不得他马上死,死了就好了。母亲说。

可老倌子真的死的时候,您哭得好伤心:姊妹呀,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怎么狠心抛下我走呵,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唉——,母亲长叹了一声,做人啦,要多想别人的长处,你老倌子千不是万不是,但把你们拉扯大容易吗?凭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养活你们吗?地里的重活苦活累活多半都是你老倌子做的,像挑谷挑米割谷割麦插秧犁田什么的大多是你老倌子做的。他抽点烟喝点酒打点牌我哪还过多地计较呢。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我反复咀嚼着这句古话。

于是为年青时经常怨恨父亲顶撞父亲而后悔,内疚和惭愧。

虽然我读了那么多书,可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如我目不识丁的母亲懂得多。

父母养育之恩,是我们终身难以回报的亏欠,怎么能因为他们的某些不足而心存芥蒂埋怨不满呢?你那么崇善完美,可你自己能做到完美吗?

之五

说起父亲,我已离世近十六年的父亲,我悔恨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我对不起老倌子。在去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夜里,我低着头,无比内疚地对母亲说,老倌子死的前一年初冬,我从广州回横沟市看望您们二老。临走时老倌子穿着军大衣跟我赶到百花台,肯定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可我自顾自毫不在意地搭车走了。我回头望了望父亲失望的背影,哪里晓得这是我们父子俩最后的见面!哪里晓得我们父子一场,竟是在这样冷漠的气氛中,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我的父亲没有几个月就那个匆匆离开了我们,永远离开了我们!如有先知,我无论多忙都会在家多陪他的,也会将他最喜欢吃的喝的穿的毫不吝啬地满足他。可惜世上什么药都能买到,就是没有后悔药可买。

于是我将所有的遗憾和亲情都弥补到母亲身上。

于是我不遗余力地为母亲打造一个安享晚年的环境。

我父亲死后,留下我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横沟市镇生活。而我家老大老三老妹都在石首市区,老四在岳阳,我与老幺在外省。那时石首长江公路大桥还没修起,俗话说隔山容易隔水难,我们兄弟姊妹来看望一下老母亲就非得从江南到江北,很是为难。遇上下雨下雪起雾天气,更是艰难。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为母亲在石首买了一幢装修一新约八十平方的平房,四周还有近四百平方的菜园子和开场。我母亲在这里起居,种菜,养鸡,不亦乐乎。她种的南瓜,菜苔还有野芹菜分给在石的儿女们吃,有时还吃不赢。

可是好景不长。

二年后,即2012年老三家生了二胎后老母亲被请去看护小孩,我便乘机将屋拆了,和人合作打了六层楼的地基,准备做六层二个套间即十二套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预计每套房满打满算(含材料费,工钱)不会超过一仟元/平米,我们卖出去最少是三仟元/平米,除我们自己保留二套房外,不到一年我们可净赚二百万以上。

真是运气不佳,市政府的红头文件来了:严禁私建房,严打私建房!于是想建的正在建的和已建几层的私房都胎死腹中,全面处于封冻禁止状态!这一封禁便是十年有余!

于是我母亲便处于颠沛流离的租房队伍中。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到八十多岁,我母亲都是在每年一租一搬家的过程中苦苦度日。因为我母亲太老了,房东们几乎都不会让我母亲住太长时间,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搬家。这点是我和老三最头痛的事。有时我们为了找房子,跑遍石首每个角落,问遍几多中介几多广告电话。但大多数一听说是给老人住就挂断了电话。

读者诸君,或许你们会问:你母亲的住房问题难道就你家和老三家管,其他人都不管吗?

亲爱的读者,请你们站在天平的伦理上听我真实的毫不遮掩地诉说我家的家事:这十年来我与老三不辞千辛万苦地为老母亲一次又一次地租房,搬家,其他兄弟一直不闻不问,等你花钱花力气把母亲安顿好了,他们居然还像局外人说怎么不跟他们商量,一点都不尊重他们!

写到这里,我多么希望你们能主动打理好生你养你的老母亲的生活,甚至都不用给任何人通一点气,更不用说和谁商量,这是多么令人高兴令人兴奋令人轻快和欣慰的事!可惜这样的故事只能在别人的家谱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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