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上卷 知有飘零 第一章 囚鸟
第一章 《囚鸟》
2012年,帝都,某超五星级酒店顶层。
这是套2000多尺的总统套房,巨大的弧形玻璃幕墙,明暗自动调节,把喧嚣烦扰、人情冷暖完全隔绝在外。
即使烈日炎炎,智能控制系统也能让进入房间的阳光变得温柔旖丽。
房间布置的简约时尚,富有科技感,所有物品完全按我的喜好陈设。
我披着睡袍,趿拉着软底拖鞋,悠闲地走到玻璃幕墙前,柔韧的羊绒地毯包裹着整个足裸,每挪一步都感觉踩着棉花般轻飘飘的,如置身云端。
俯瞰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壮观、宏伟等词语都不足以形容这片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现代建筑群。 三环线上的车流像甲虫一样缓缓蠕动,建外大街两侧人群如蝼蚁般忙碌迁徙。芸芸众生,皆为利来为利往,有几人会驻足,看看这春日清晨难得一见的湛蓝天空和一朵朵棉絮般蓬松的白云。
一块液晶显示屏自墙壁夹层缓缓伸起,屏幕逐渐由暗黑变得绚丽,谢璐璐甜美的微笑如花绽放在屏幕上。
“郑总,早上好!给您汇报下今天的行程安排,上午十点,出席图林网络公司在大会堂举行的商务推介活动。下午四点,您交待要亲自去接一个从洛杉矶回国的朋友。”
我点点头,询问到:“图林公司,新成立的吗,主营什么?”
“图林公司成立刚两个月,一直在筹备和储备人才,并未进行任何商业活动,据业内人士猜测可能主攻即时通讯市场,也有可能准备进军电子商务,它的投资方是国内的某神秘富商和国外风投,国内投资金额不详,风投是一亿美金,总投资额可能超二十亿人民币。”
谢璐璐显然事先做了功课,把我想了解的基本情况都报了出来。
“哦,我有点累,你通知郭副总出席吧,跟他说是我的意思。”我打了个哈欠。
“好的,请问下午去机场还是安排公司迈巴赫来接您吗?”
“嗯……”我沉吟了一下,“你跟我一起去,不用带司机,咱们两点准时出发。”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吩咐?”谢璐璐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停顿了一下,露出职业的微笑。
“帮我准备束花,要康乃馨。”
“您要接的是个大美女吧,还没见您送过花哦!”谢璐璐说话不那么严肃,口吻轻松起来。
她和我是校友,认识很多年了,我们还有过一段不平凡的经历,非工作话题,自然比较随意。
“暂时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给你个大大的惊喜。”我故意卖着关子。
“给我的?肯定是有惊无喜,那下午两点我在酒店直达电梯口等您,祝您愉快!”
我微笑着点点头。
显示屏缓缓缩回墙壁暗格内,房间又恢复了宁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厌恶了喧嚣,喜欢与世隔绝的宁静,害怕去酒吧,害怕走在某个陌生的地下通道遇见弹着吉它唱着幽怨歌曲的女孩。
有十多年了吧,不管是什么场合,不管出席什么宴会,绝对不沾一滴酒。我知道,只要端起酒杯,眼泪肯定会情不自禁的流下来,有的眼泪是只适合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流进心里的。
谢璐璐是三年前我去深圳参加商务洽谈会挖过来的,她当时在一家著名的网络公司担任公关部经理,专职危机公关。凭着姣好的面容,不凡的谈吐和强烈的责任心,深得老板的信任,当时年薪在七位数以上。
不是每一次相遇都有故事。她着职业套裙,我西装革履,在会场入口,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惊鸿一瞥,不约而同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电影里的拥抱。
“在深圳生活的习惯吗?”我问。
“还行,过来五年了,适应了南方潮湿的气候和快节奏的竞争环境。”她答。
“来我公司吧,回北京。”我口气强硬,不容置喙。
“好,给我一个月时间,做好交接。”她爽快的答应了。
做什么,给她什么职位、薪水,这些她统统没有问,一口就应承下来了。
一个月后,她出现在我公司门口时,还是被我公司的规模小小震撼了一下。CBD5A级写字楼,办公室占据了整整两层。
她在公司的职位是行政总监,实际相当于我的私人秘书。
两年多来,她在工作中一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没有出过任何纰漏。虽然我和她关系超出了一般同事,但也从不向我或同事打听公司的隐秘,也不问我是怎样由一个如假包换的屌丝华丽的转身,挖到第一桶金,完成不可能的人生逆袭。
我们在任何场合都不聊及当年学校的那些话题,保持着默契,谁也不打开那段尘封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有她的愧疚,我有我的悔恨,又何必再触碰伤疤,让伤过的心再痛一次。
“叮咚,叮咚……” 腕上百达翡丽手表清脆的报时铃声打断了我凌乱的思绪,九点整。
我掀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翻下摄像头,自拍了一张照片放在电脑桌面,然后熟练的打开国外域名TIXXR,把相片更新在博客首页。
并附上一段话:2012年4月19日,北京。窗外,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偶尔有飞机划过天幕,留下淡淡的痕迹,飞向它既定的远方,而我犹如置身在一个玻璃穹顶之下,感觉窒息,难以呼吸……
这是我每天的必修课,无论刮风下雨,不管身在何处,都要风雨无阻,到今天已经整整坚持了1200天,更新博客变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唯有如此,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我还活着,我还存在在访问我博客好友的视野里。
门铃响起,服务生又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在得到我的允许后,才慢慢推进送餐的小车。
每天都是这个点准时送上早餐,他看我坐在书桌前,轻声说:“郑先生您又在博客上秀自拍吗?” 服务生很年轻,稚气的脸上充满朝气,我喜欢这样踏实的年轻人,不好高骛远,不眼高手低,仿佛有点我当年的影子。
“呵,是的,早餐放吧台就好。”我没有抬起头,轻声嘱咐到。
“好的,给您送了三年多早餐,知道您有这个习惯。今天还是按您的吩咐,燕麦粥,灌汤包,两片蜂蜜烤吐司,两块煎培根外加小番茄。”他流利的报出早点品类。
“谢谢!中午饭不用送了,没什么胃口。” “您不饿吗?我妈说了,经常不吃午饭可对身体不好。” 诚恳中带着几分稚气。
“不会的,谢谢你。”我摘下眼睛,抬起头。
“好的,您慢慢享用,有事您再叫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我微笑着点点头。
服务生轻轻退出房门,小心翼翼的把门合上,似乎生怕再惊扰了我。
我随意翻看上季度公司的财务报表,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企业的运营状况,金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自谢璐璐来公司之后,我把所有业务全交给郭副总,财务总监和她三人共同打理,我乐得清闲自在,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很少去办公室。
公司在他们三人的精诚合作下,业务量逐年攀升,今年第一季度账面盈利超过一亿。 这两年,公司账目上累积了大笔资金,我不知道该怎么支配才更合理,一次次提高老员工的福利和新进员工的待遇,增加中层领导的占股比重,逐步稀释我手头的原始股份。 我不愿意公司的前途和我个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不能因为我那些见光死的事导致公司轰然倒塌。
又是漫长难挨的一个上午,我来回在房间内踱步,其实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好。
两点整,我从套房乘直达电梯下到B1层车库。
谢璐璐站在车旁,似乎一直都在等我,见我走出电梯,立马拉开了右后门。
我示意她把花挪到后座,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从拥堵的京通快速转入东五环后,车量骤少,车速逐渐快了起来,道路两侧一排排笔直的杨树飞速往后退去。 离市区愈远愈见荒凉,低矮的平房稀稀拉拉杵立在道路两侧,红砖裸露,一个个小村庄零零落落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尘土飞扬,与中心城区的整齐洁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璐璐双手握着方向盘三点和九点钟位置,眼睛盯着道路,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我看着身边这个坚强、实诚的女孩,想跟她说些什么,又忍住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才不算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