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脚下板栗香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下午自习课上趁着老师不在,跟我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学猫着腰溜到我桌边悄悄在我耳边说。“还没下课呢,上哪儿啊?”“别问那么多,去了就知道,保证你没见过!”被这句吊起胃口,我提心吊胆跟在他们身后做贼似的溜出了校门,沿着门前大道小跑了十多分钟,踏进了一条已经干涸的小河沟,踩着遍地大小不一的河卵石继续往前,两边的山越来越高,河沟越来越窄,再然后走着走着就上了一条尺把宽的山道,歪歪扭扭一直向山顶延伸,然而半人高的荆棘和杂草丛生,几乎难以下脚,一看就不像是常有人走的小道。一个男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木棍自告奋勇在前边开路,一行人有说有笑披荆斩棘目标直指山顶。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打头阵的男生举着木棍回过身来兴奋的向我们大喊:“同志们,我们就要成功登顶啦!”那架势俨然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一般,我早已是气喘如牛,“你们就是带我来爬山啊?”我被吊了一路的胃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免有些泄气。“着什么急嘛,马上就到了!……快过来,到这儿来!”那男生指着距我们几十步远的一处残垣断壁给我看,“就是那个,知道那是啥不?”望着那一段淹没在荆棘中的已经风化朽断的青黑的砖石,我茫然的直摇头。“嘿嘿,今天就让你长见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万里长城!”“啊!”我几乎惊掉了下巴,“你说这就是长城?长城就这样?”“没错!”他满脸骄傲的对我这个外乡人一副如同炫耀家珍的神情,“咱不是刚学过《万里长城》吗?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见过真长城,带你开开眼!”
只可惜我们无法越过那一丛浓密的荆棘灌木,只能止步远远的仰望,山顶那一小段露出来的残砖断基,经历千年风霜,默默被掩盖在这荒村僻壤,和我所看到的课本上雄伟壮丽的八达岭长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等我缓过神而来,同学们就招呼着准备下山,时间已经不早,再不走天快黑了,于是我大脑和心中装着这猝不及防的巨大冲击,怅然的跟在他们身后回程。他们个个还像来时一样精力充沛,还顺道摘了野酸枣装满了衣兜,回到教室分给大家伙儿解馋。我却还彷如在梦境中一般在脑海中回放刚刚的奇妙经历,“原来我离长城竟然这么的近!”——这是我到河北后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就住在长城脚下!
“咱们长城根儿下长出来的栗子,那在全国板栗产地里面都是首屈一指的!”爷爷拍了拍合抱粗的粗糙的板栗树干自豪的告诉我——这是我第二次认识到自己就住在长城脚下!
金秋一到,板栗成熟,不仅是大街小巷吃货们一饱口福品尝甘栗的最佳时节,也是栗农们一年辛苦忙碌后的收获季节。
眼看盛夏已过,秋意渐生,前两天电话里和老妈唠家常,得知再有半个月板栗就要下树了,捡栗子,卖栗子,一袋袋油亮的板栗换成一沓沓毛爷爷,才算告一段落,整个过程大约一直要持续到中秋节。
以板栗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农村,一年四季的生活也几乎都围着板栗树转。
从上一年的秋收结束起,就要忙着施肥,剪枝,除草,平整场地等等劳作。
板栗花(图片来自网络)直到来年的春天,栗树开花,青白色的毛毛虫一样的栗花一条条密密麻麻挂在枝头树梢,漫山飘着浓郁醇厚的栗花香气。等栗花被风吹落地面,便是女人和孩子大显身手的时候,将遍地的栗花收集到一起,经过他们的巧手编结成发辫一样粗细的长长一根栗花辫,摆在窗前屋后烈日下晒干,便是纯天然无毒无害的“土法蚊香”。暑气逐渐消散的夏夜,屋里燃上一根栗花辫,关门闭窗,到晒谷场纳凉闲聊一回,散场后回到屋里,满屋栗花熏出的素净烟香,蚊虫早被驱赶的一只不剩,于是便在香气缭绕中甜甜睡去,或许还会做上一个飘满栗花的美梦!
栗花落尽,夏雨浇灌,板栗进入加速生长期,枝头亦可见一颗颗淡绿色的指肚大小的小刺球,这时候尖刺摸上去还是软的。而杂草也一样疯狂生长,此时,除草工作便成了重中之重。
刚刚长成的栗蓬秋风一起,枝头的小刺球已经长成鸡蛋大小的栗蓬,再过不久,栗蓬从正中裂开一条缝,亮棕色的板栗此时或三四粒紧密地排成一排,或者独生子一般独霸整个栗蓬,而这粒“独生子”由于独享了各种养分和阳光雨露滋养,生的格外个儿大饱满。油亮光滑的板栗从裂缝大开的栗蓬中一粒粒自然掉落到地面上,铺满一层,家家户户所有成员此刻全部出动——捡栗子喽!这是一项极其考验眼力和腰腿的活儿,对于栗农来说,掉落在地面上的不是栗子,而是一张张票子,是辛劳和汗水结出的果实,每一粒都无比珍惜,那些掉落在草丛中,滚落到坡地下,掩藏在土沟里,散落到山道边的板栗,需要非常的耐心和毅力弯腰去仔细找寻。
捡完了地面的板栗也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一小半,树上还有许多包裹着板栗的栗蓬,这就需要打栗蓬了。矮一些的树可以站在地面打,成年的大树就要爬上树去打了。扛一支长杆,打的时候,树下的人要躲远一点,一旦被浑身裹满钢针似的尖刺的栗蓬砸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栗蓬捡回来还要将栗子尽快剥出来,当地话叫作“扒栗蓬”,坐在小板凳上,两脚分别踩住栗蓬裂开的两边,板栗便完全暴露出来,将板栗捡起来就行,然而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常常有扎手的危险,往往捡完栗子,手上会有留下数不清的伤口。
经历一回捡栗子,就如同打了一场攻坚战,腰酸腿痛,脚底磨破,被刺扎的疼痛更是钻心,为了抓紧时间赶上个好价钱,争分夺秒废寝忘食捡栗子,常常急累的满嘴溃疡,口舌生疮。然而各家的栗子捡完,大家往往都闲不下来,因为难免会有遗漏,于是得空儿便挎个篮子或者拎个口袋,绕山捡漏儿去。这个时候不管是走到谁家的树底,只要捡到了栗子就是你的,只要勤快往往一天下来收获颇丰,顺路还能采到蘑菇或者栗蘑。
栗蘑,顾名思义,生长在栗树根下的一种菌类,往往是一簇一簇的生长,运气好的一大簇能有三四斤,因口味独特而又稀有,市场上售价极高,但在农村这些拾到的山珍往往会被保存起来逢年过节招待客人。
如今,每家每户板栗产量都不少,一户数百斤上千斤,甚至有上万斤的,商贩便都开着车上门收购。但是在我小时候,由于产量少,加之交通闭塞,栗子一般是农户自行送去收购点。小时候曾陪着爸爸,推着装有一百多斤栗子的二轮板车,送到十多里外的收购点,大半的路程都是上行的山路,往往要大汗淋漓的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收购总体来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分等级,叫作“清等”,按等级定价格;一种是不分等级,叫作“混等”,只有一个价格。收购点都有有几张型号不同的大网筛。凡是清等的,板栗一律过筛,筛网之上的便是头等、一等、二等,最后剩下些连筛网都上不了的不入等的就只好带回来当零食吃了。混等的,过秤前要当场先换成收购点的蛇皮口袋,这样做一来可以查看板栗成色,二来可以避免在袋子里夹杂泥土石块蒙混过关的情况。
板栗营养丰富,老少咸宜,向来是百吃不厌的果中佳品。如今生活好了,手头宽裕了,家家户户都会留一些上等的板栗,或是当作土产送给外地的亲人朋友,或是留做过年待客的炒货,农家柴灶上炒出来的板栗热得烫手,趁热剥开,只见栗肉黄亮,粉糯松软,甘甜润口,栗香扑鼻,一颗接一颗吃得停不下来!
寒来暑往又一年,又到了长城脚下板栗飘香的时节,那缭绕的芬芳跋山涉水飘进了千里之外的游子梦乡,啊,祝福乡亲们今年也都有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