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武侠】君道(02)海外孤旅
海,广阔而无尽,经常让航行其上的人们感到孤独和绝望,就如孤独的人生一样。
初时,旅人必定是有着目标和航向的,往回走还有温暖的灯塔指引回航。
中途,许多人已没有方向,回航也无可能,只有迷茫而坚韧的继续下去,这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坚强。
终途,总会来到!
君道已在人间航行太久,有些倦了。
无论他做好事还是坏事,道界总会以“贼子”二字冠称。
他是李恨天之子,所以连掩藏行迹游戏人间都做不到,一举一动总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尽管李恨天早都将他逐出家门,他也从未承认过这个父亲,但这个身份的确让他受到了很多困扰,以及危险。
反而是凡俗红尘让他觉得有趣,因为无人识,他在其中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江湖人津津乐道。
“大盗”君道之名,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
他行事无忌,正邪参半,即便没有婴儿时那个标签,依然成了一名江湖大盗,当然,在道界中,他暂且还是那个需要时刻防备的贼子。
大盗,真是一个可爱的称呼,君道喜欢这个称呼。
江湖路,每天都发生着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每一件,都美的令人惊心动魄,惨的令人不忍诉说。
所以君道倦了,他打算开始另外一段旅途。
第一次走出那座栽种桃树的小院,他是一个人。
现在,他却多了一个伙伴,是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马,骨头如同钢铁一般凸显着,皮毛却黑油油的。
它还瞎了一只眼,剩下的一只眼经常半闭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变成一堆枯骨。
实际上,它已经跟了君道很久,需要的时候,它也可以跑的和风一样快。
它并不是即便在道界中也比较稀有的神兽,也不是自行修炼入道如小桃红那般的妖物,它只是一匹经历过很多苦痛,活得比较久的老马。
所以有时候,它看起来似乎很通灵,好像能理解人的心思。
君道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钢皮”。
多么无趣的名字啊!但瞎眼的黑马很喜欢,一听见君道喊它,就会扬扬它有气无力的蹄子,表示自己的兴奋。
从海边打鱼的小姑娘手中以一个不高不低对得起良心的价格买了条可供远行的渔船,君道走了上去。
他的笑容很纯粹、很好看,给的价格也不低,所以小姑娘的脸红的厉害,一直低着头不敢怎么看他。
君道还买了她船上所有的鱼,给的价格很高,高到小姑娘可以几天几夜兴奋的睡不着觉。
黑马跟在君道身后走了上去,一上船便伸直蹄子躺了下去,好似要死了一般。
“多么好看的人,多丑的黑马啊,又老又丑,还瞎了一只眼。”姑娘在心里想。
眼看君道摆好了浆,船就要开走了,姑娘才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你觉得带着马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照管,保证将它养的肥肥胖胖的!”
然后,她满怀希望的看着君道,眼中似乎有两颗小星星。
“我帮你养马,你出海回来总会来取走的吧,这么瘦这么丑的马,我养胖了,你总会感激我的吧!”姑娘在心里如是说道,觉得信心更足了些。
听到姑娘的话,君道回头冷笑着看了看黑马,看的黑马浑身发冷几乎要聚集力气重新站起来,才微笑着对姑娘说:“不了,谢谢好意,虽然这马是个累赘,还很瘦,但没有食物的时候还是能顶上用场的。”
说完,他轻轻的划桨,渔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海深处去驶。
瞎眼马重重的打了个响鼻。
姑娘朝着渔船重重的挥手,似乎在和君道告别,又似在和渔船告别。
“真是个怪人,就算要带一匹马做食物,也非得带一匹这么瘦这么丑的马?”姑娘自语了一声,离开了海边。
但她记住了这个男人,记住了他干净、纯粹的笑容。
她又后悔自己没有将名字告诉那个年轻的男人,“人家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啊,我忘记告诉你却是你的不幸,斯咲这样的好名字可不是谁都有的。”她又在心里如是说。
姑娘很开心,有了卖渔船和鱼的钱,她和母亲已可以在附近的小城买个房子,做点小生意,过好下半生。
姑娘在小城中买了房子,将母亲安顿了下来,她已经吃了足够的苦,该过两天好日子了。
后来,姑娘又用一部分钱买了条新渔船,每天走很远的路到海边打鱼。
“原来我自己也是个怪人呢。”打鱼的姑娘总在心里如是说。
大海碧波无尽,似乎一成不变,又似乎从无停歇,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将渔船百般玩耍。
君道独自享受着孤独的旅程。
有时候,钢皮也会和他一起,安静的看和远处的海面贴在一起的蓝天,以及船边游动的各色海鱼。
或者,静静的思考。
某天,君道想起了打鱼的姑娘,禁不住翘起薄薄的唇,笑道:“果然人间处处是温暖,哪里都有有趣的人。”
然后他又轻轻的吟一句:“最喜渔家女,身不佩白玉。”
转而沉思,脸上出现一些黯然。
日复一日,多远的旅途,都会有终点。
君道的终点不在海的那边,在于海的深处,深到谁也找到不的地方。
一湾碧波,噙一口紫月。
看到它,君道就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了。
他安顿好渔船,和黑马一起走上这座长满紫竹的小岛。
小岛如一湾月牙一般,坚定的矗在海中,纵横十多里。
紫竹无声,散发着如玉的光泽。
岛的一侧,凸起了一个点,是岛上唯一的矮山。
山顶可以俯瞰整个小岛,君道在这里修建了两座竹屋,一座给自己,一座给钢皮。
第二日,钢皮被他赶到海边抓鱼吃。
瞎眼的黑马不吃草,吃鱼,而且它的口味很挑剔,所以每当他咬着一种布满紫色鳞片的大鱼回家时,往往接近傍晚。
是的,这里是君道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那个曾经长大的地方,在他心里一直都只是个流放之地。
君道喜欢享用钢皮抓的鱼,鲜嫩多汁,无论煎烤,还是蒸煮,都别有风味。
后来,君道用紫竹叶酿了一些酒,极其清冽,后劲无穷,饮之必醉。
钢皮会和君道抢酒喝,它喝醉了不睡觉,喜欢在紫竹林中狂奔,它没有穿衣服,所以不能称为裸奔。
这种日子无异很单调,很孤独,但君道并不觉得无聊,他很忙碌。
他认真的思考自己的身世,思考过往,还有未来。
他没有修行,却解析自己修过的道。
他身上开始出现无形的变化。
他渐渐触摸到覆盖整颗心的那层膜,于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自由,他依然还只是那可随时能被水流冲走,随时能被大锤砸碎,被烈火烧毁的小石子。
他沉浸在这种孤独中。
钢皮也沉浸在这种日子中,它的身上竟然长出了一层膘,看起来不那么瘦骨嶙峋。
有一天,一只猫来到了岛上,被海水冲上岸的。
猫断了一条腿,喵喵的叫着,看起来及其可怜。
君道为它接上了断腿,但最后却没完全好,走起来一跛一跛的。
钢皮不怎么待见它,总是冲着它咧嘴,猫很灵巧,所以它拿它也没办法。
君道给猫取了个名,叫“柔骨”,正好和“钢皮”对应。
晴朗的白天,君道喜欢躺到紫竹的顶端,将自己变成一片竹叶,随风起伏。
柔骨会费力的爬到他怀中,眯着眼睛整天睡觉。
不知哪年哪月,安静的午后,君道突然自紫竹顶部醒来,他身下如金似玉的紫竹瞬间消失不见。
柔骨被他惊醒,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然后又懒懒的睡去。
“时至今日,即便李恨天也不能拿我如何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声,如一片云一般飘在空中,纹丝不动。
次日,君道又为柔骨修建了一座竹屋。
竹屋外多了一个院子,院门上多了个牌匾,写着“紫竹家”三个烫金大字。
这是真正的家了,适宜开门迎客。
有客自远方来!
无论是好客还是恶客,都是客人,不论主人愿不愿意,都要认真应付。
一人坐着锄头,一人背着宝剑!
背锄头的是农夫,他在道界的名就是农夫,在红尘,他是一个真正的农夫,平常的时候,最喜欢侍弄他那一亩三分地。
背宝剑的叫玉颠,颠三倒四的颠,但在红尘中,他却是一位教书先生,他自己有一座私塾,专门教村中读不起书的孩童识字。
农夫和先生,都是他们历练红尘的方式。
他们并步走来,玉颠看起来及其潇洒,农夫极其憨厚诚实。但他们走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忌惮。
君道出现在海边,钢皮吞了条紫鱼,慢吞吞的站在他身边,柔骨坐在他肩上。
“打扰道友清修,实在不好意思,但我们有个不得不来的理由。”玉颠玉树临风的说道。
君道皱了皱眉。
农夫突然拎起锄头,如同锄地一般朝君道锄了过来。
君道无恙,小岛也无恙,小岛背后却突然兴起无边风浪,海水接天连地。
君道伸出一只手,那锄头突然就到了他手里。
农夫大惊失色,岛后风平浪静。
玉颠宝剑鸣颤,尚来不及拔出,君道便将锄头挥了出去。
农夫头上出现了个洞,锄头如一个萝卜一般栽在了他头上,他软软的到了下去。
玉颠拔出了剑,却不敢发出他那往往致对手于死地的一击,咬了咬牙,转身便逃。
他身形如一条游龙,脚下却真的出现了一条银龙,瞬间消失在无尽海洋之中。
君道看着他远去。
良久,他手上鲜血滴落,开成朵朵桃花,逸散空中。
柔骨喵的叫了一声。
君道看了看它道:“你先来,农夫和玉颠来了,那么如意什么时候来呢?”
道界都知道,如意有只猫。
他看了远处的海水一眼,看的某人心惊肉颤,然后慢悠悠走回竹屋。
他知道他还有一些时间。
海水深处,玉颠隐藏的极好,没有呼吸,好似连生命也没有,他变成了一片孩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血液奔流的多么急速,他内心的恐惧多么强烈。
他一直以为,他和农夫走起一起,这天地间便没有不可去之地,也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何况是由一直以憨厚老实模样的农夫发动的袭击。
难道他真的修行了盗之道?
他会不会只有一击之力?现在回去,会不会很轻易就能杀死他?
玉颠是个谨慎的人,他很惜命,所以他压下了心头那令人兴奋的念头。
化为一片海水,他成了海,然后他登上了停靠在海岸边的一条渔船。
君道重新变成了一片竹叶,竹叶身上慢慢的生出了一些纹,似裂纹。
他还要继续隐身孤独中,喂马,养猫,搭竹屋,然后周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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