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奇思妙想短篇小说

第六人格

2018-08-30  本文已影响20人  言笑语

Section1陆修:

从沉睡中醒来,捆缚感告诉我,我依旧被绑在病床上。

屋子里很暗,闷热的傍晚,暴雨将至的那种暗,唯一的光源就显得格外刺目。是桌子上方悬挂的的那盏白炽灯,圆锥形的灯罩将灯光束成一个边界暧昧的圈,投放到桌面上,桌面上放着一本记录本,一只圆珠笔。

桌子后面的人往前倾了倾身子,暴露在灯光中,于是我看到了,是个警察,深蓝色的警服没有一丝褶皱,挺拓地挂在身上。

又是警察啊……

这些天来来往往很多人,审讯警察,想研究我的心理医生,还有偷偷溜进来的记者,这间病房忽然成了热门景点,我曾经没心没肺地想:按时收费,应该能赚一笔。

当然,一个多重人格障碍的精神病杀了人,的确算是个值得人们茶余饭后咀嚼好几天的新闻了。

那个警察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人想起蛰伏在潮湿地穴里的蛇。他说:“你好,陆修。我是陈增。”

是的,我是陆修。

如果我没有一时发疯,杀了我心理医生的朋友,我现在应该在父母留下来的房子里写写小说,啃啃泡面,混吃等死。谁能想到呢?如今我也混到了自己的房,还是特等的精神病院看护病房。

陈增警官开始翻桌上的记录本,一边开口道:“关于江白雪的死,有一些疑点……”

“我不是早就承认了吗?人是我杀的。而且已经结案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是有疑点,但是不论有多少疑点,只要记得我是个精神病就好了,精神病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没什么逻辑可讲。法官们这么认为,我也这么认为。

关于这件凶杀案细枝末节和始终,已经在本地热点新闻连续播放了好几天了。案子不难,由于嫌疑人,也就是我,很配合,痛痛快快承认了,所以审判时间拖得并不长。

那天在法庭上,我的心理医生,温医生,是这么说的:5月14日下午2:00,我去找他做心理治疗,他的朋友江白雪也在咨询室。2个小时的治疗结束后,我在咨询室中休息,江白雪忽然想吃城南的那家生煎,那家没有外卖,温医生只好去买,买回来时,咨询室竟然从内部锁了门。他报了警,警察们到达现场时,江白雪已经失血过多,早已死亡。

温医生说,我是他十多年的老客户了,他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压根没想到我会突然暴起杀人。

我还记得,法庭审判的现场描述,门口有喷射状血迹,门及门锁上有混乱的血掌印,地上有一道从门口拖到室中心的血痕。

可以推测,事情是这样的:江白雪在近门处被害,一刀捅进心脏,一刀割了喉咙。她曾绝望地试图逃跑,但门早已经被我锁上,然后我又丧心病狂地往她肚子,胸膛上刺了三刀,把她从门口拖到了咨询室中心。

陈警官对我的打断很不满意。“哦?你真的相信自己杀了人?”

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那语气,竟让我不敢轻易点头。

“毕竟,江白雪死的时候,‘你’——本体人格陆修,根本不在场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时僵住。

事情经过具体是怎样的,我并不知道。

因为虽然是这具身体作案,却不是我“陆修”杀人。我在路上遇见蚂蚁搬家都会绕路的好么?我怎么会去杀人?可是江白雪已经死了,说这些有卵用?

5月14日下午5:17,“我”在咨询室的地上醒来时,惨案就已经发生了。我只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破门而入的警察,和手里提着生煎的温医生。

我突然心悸地无以复加,意识里有个声音,像教堂里的钟,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我的良知,震耳欲聋的谴责让我几乎崩溃。

陆修你的身体里住了一个魔鬼……

体里住了一个魔鬼……

一个魔鬼……

鬼……

“可是就算‘我’不在场,你告诉我,那种情况下,还有可能是第二个人杀的吗?”我急切地反驳:“那把杀人的水果刀上有我的指纹,那天下午路过咨询室楼下的路人听到了女人的尖叫,而且,而且,而且……”

Section2陈增:

“而且这是一场密室谋杀,看上去凶手除了你,不可能有其他人。”我替陆修接着说下去:“江白雪死在温医生的咨询室里,而咨询室里只有你们两个人,窗户和门都是从内部锁起来的,只有里面能开,没有钥匙,从外部打不开,而钥匙就在温医生的办公桌上!”

对于我的解围,陆修表示十分赞同,局促不安的情绪轻松了些,好像终于证明了自己似得。不明白证明自己有罪有什么好轻松的。傻子。

“咨询室只有你和死者,唯一能证明你的是你自己,唯一能救你的也是你自己,你不追究疑点,却迫不及待的认了罪?我实在难以理解。”我不想隐藏对他的嘲讽。

“什么叫迫不及待?你根本不懂,像我这样的多重人格,会出事早晚而已!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挂在我头顶上呢!”陆修尖叫起来。

“多重人格很糟糕么?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呢?”

“什么意思……”他有些警惕,精神紧绷着:“你见过其他人?”

“放松,我们只是聊聊天而已。”我想了想:“一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年轻人……”

“……应该是岑溪。”他说。

“警官,身材真棒啊……”那个年轻人的第一句话,带着轻佻的笑意。

我问他:你对温医生印象怎样?

“长得不怎么样,挺有钱的。”

那你认识江白雪吗?

岑溪看着我,嘴角慢慢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Section3陆修:

陈警官翻了一下记录:“还有一个女孩……到底有几个人?不如你自己来介绍一下?”

“可能是六个……”我想了一会。第一次发现我的身体里住了其他人时,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他是个很懦弱的少年,不说话,被打的时候总是出来替我抗着,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任别人打。所以我虽然深受校园欺凌的伤害,对那些痛苦的经历印象并不是很深,他叫“阿呆”,是最让人放心的副人格,胆子小的很,这些年不太出现,就算出现也是一个人躲在角落。

上高中时,阿瑶出现了。阿瑶是我的噩梦,因为她对女同学们漂亮的指甲油,内衣,裙子都很感兴趣。她出现一次,我就得转学一次。

岑溪和安伯是近几年出现的,岑溪爱疯爱玩,男女通吃,没节操地很。安老伯总是在夜里到处乱逛,有一次逛到了公墓园,大半夜把守陵人吓个半死。他们共同的爱好是喝酒。

之所以说“可能有六个”,是因为……据温医生说,还可能有一个刚刚出现的极度危险的第六人格。我想,可能是这个人格杀了江白雪。

“可惜我只见到了阿瑶和岑溪。这些都是温医生告诉你的?你,应该说你们,都很信任温医生?”

“嗯。当然。”温医生自己一个人开了一家小小的心理咨询室,这些年我受他的照料颇多。而我信任他,不止因为他是我的医生,同样是因为我们已经相识二十多年了。在我眼中,他也是我的朋友。

我却杀了他的红颜知己。

“我从来就不相信,凶手是所谓的极度危险的第六人格。你觉得温医生与江白雪怎么样?”他忽然问。

“感情?应该挺不错吧……”

江白雪很漂亮,像深林中走出来的小鹿,那种带着一点天真的漂亮,漂亮到让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为她沦陷。我一直知道江白雪是温医生的情人,很多人都知道,只有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正牌夫人不知道。

温医生说,他真的不想做一个负心汉,可是爱情有时也是某种精神类的疾病,明知道不对,却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对此,我可以理解。他很爱江白雪,就算她很娇纵,脾气也不好,就像那一天,江白雪想吃生煎,他就穿过大半个城去给她买生煎。

陈警官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的上半身退回到黑暗里,那盏灯空照着桌面上那一沓纸。

“哦?是么?可是岑溪刚刚出现的时候说,去夜店经常遇到那个叫江白雪的女孩。她玩的很开,一点都不顾忌,甚至会试地下毒品,并且他有一次他看见温医生去夜店找江白雪,江白雪威胁他,说她不介意给那个老女人打电话……”

我有些不太敢相信,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回忆里她那张天真漂亮的脸,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跟岑溪说的这个听起来恶毒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一旦有瘾,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过来。而她没有工作,只是靠温医生养,如果哪一天,温医生拒绝了,她会怎么做?毒瘾发作,她会不择手段来逼温医生,温医生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你知道的,你的温医生可不是个正人君子。”

那谴责似的钟声又出现了,一声比一声更深地撞击到意识深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压抑着,那种直达灵魂深处的鞭笞。

“我想说,温医生有没有可能有杀人动机呢?”

“就算他有杀人动机,也不可能是他杀的啊……”那么多证据摆在那里呢。

陈警官笑了笑:“好,先不说这个了。你知道那天,5月14日下午2:00是谁去找的温医生么?”

事情发生以后,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当时就已经认命了。那个第六人格终于失控了,隐藏在我身体里的魔鬼终于索要祭品了!

“安伯和岑溪一般是晚上活动,不是我,那可能是阿瑶,阿呆或者那个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极度危险份子。但是如果是那个危险份子,温医生应该不会放任我与江白雪在一起,所以……”我猜道。

“猜的不错。不过,我问过了。不是阿瑶,” 陈警官说:“但是阿瑶中间出现过一次。你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吗?她告诉我,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向她爬过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时候的江白雪还没有死!我本能的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想坐正身子,但忽然意识到我是被紧紧束缚着接受审讯,根本动不了。

陈警官在黑暗处继续道:“如果你是凶手,江白雪为什么不趁机逃跑,却还拼死靠近凶手?说明,凶手根本不是你或者你的某一个人格!”

不是我?可是也解释不通啊!

“江白雪只是想向你求救罢了,可是,阿瑶胆子小,立刻尖叫一声又被吓晕了过去。而当你的身体再次醒来,便是你,陆修本人了。”

陈警官说:“事情从头到尾,应该没有比阿呆更清楚的了。”

“可是……就算阿呆出现,他也不会说的。阿呆认为自己有失语症,只能听得懂,不能表达出来。”

原来去找温医生的,是阿呆。这实在是让我有些意外,我原以为阿呆如果出现,便只会缩在家里,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信赖温医生。

陈警官慢慢地说:“啊,那没办法,我们只好来假设一下另外一种可能了?”

“……什么?”

Section4陈增:

“5月14日那天,阿呆出现,可能是出于某种授意或约定,来到温医生的咨询室。”

“温医生正在给阿呆治疗,江白雪想向温医生要钱买药,两人发生争执,温医生失手,或者有意,用旁边的水果刀刺向江白雪。而阿呆肯定不会阻止,他只会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

“温医生知道自己杀了人,不过他对阿呆并不顾忌,因为阿呆很明显,不会表达。他把刀上的指纹擦了,塞给阿呆,阿呆肯定也会乖乖听话。”

“杀了人要处理尸体,温医生会怎么做?分尸?沉尸?不管怎么做,咨询室中都没有合适的工具。”

“所以他只好出门……”

随着我一步又一步的假设,陆修的精神波动也越来越大。

“温医生可能会对阿呆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回来’之类的话。他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工具,来处理尸体。”

“但是他没想到,江白雪还没有死。江白雪听见他的话,自然明白他回来之后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趁着温医生出去后,爬到门边锁了门。这就是密室杀人的真相!”

“然后她想向阿呆求救。但喉咙被割开说不了话,阿呆早已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最后被爬过来的江白雪吓晕了。”

“然后阿瑶醒过来,不过阿瑶胆子更小……阿瑶是少女人格,本来说话就捏着嗓子,尖叫时,像女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路过的证人听到的尖叫声很有可能是阿瑶。”

“温医生寻了工具回来,却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他以为是你的其他人格苏醒了,便将计就计,决定让你极度危险的‘第六人格’背黑锅,于是去买了一份生煎,报了警。”

Section5陆修: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荒谬,这不过是你没有依据的胡乱猜测而已,温医生他……”

我想说温医生对我很好,想说可能确实存在“第六人格”,想说哪有那么多巧合……

但我最终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忽然记起来,不止一次,温医生眉眼温和地看着我说:“陆修,你的身体里有一个嗜血的魔鬼,是你的第六人格。”我的面前,那只催眠的怀表慢慢地荡来荡去。

“身体里有一个魔鬼……”

“一个魔鬼……”

“魔鬼……”

原来他亲手为我打造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稍稍怀疑自己不是凶手,那脑海中的声音就会像警钟一样敲响,让我痛苦不已!

“可是……你为什么怀疑温医生,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坚信第六人格不存在的基础上天马行空的推理。

哦,第六人格,的确,到现在我都不愿相信根本不存在所谓极度危险的第六人格!第六人格只不过是温医生为了让我甘心做替罪羊的托词!

门外传来了护士走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撞击出有节奏的回声。

我起身向他走去,身体上的束缚忽然消失了。他在刺目的灯光里,面容原来越清晰……

Section6陈增:

我可以感受到,陆修现在很痛苦。被一个可以交付生命的朋友背叛,算计,肯定不好受吧?“是,只是猜测。不过你不知道猜测和假设有的时候是发现真理的第一步么?我已经把我们,还有岑溪阿瑶的话记录下来了,只是要证明只能你自己去证明了。哦,说不定你不想证明,你宁愿希望是自己杀了人……”

很奇怪,这个懦弱胆小的人,这个陆修竟然是身体的第一人格,是这具身体大多数时间的使用者。

而他稀里糊涂的认罪,把其他人都拖下了水。

两个更年期的护士打开门,同时尖叫起来。“他他他怎么挣开了!”“他在跟谁说话?咦,好像在写什么!”“快给他打镇定剂!”

我懒得理她们,至为什么相信他?

我拥抱住陆修,与他融为一体。

“为什么?因为……我才是你的第六人格啊……”

(首发于公众号脑洞故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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