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穷苦日子（28）
二十八
赵凤兰坐在床沿，时不时看向房门，她的脸色腊黄、口唇苍白、嘴角有时蠕动，表情像受到了惊吓。
家旺还没回家，刘老柱去了村委会，赵凤兰一人沉闷孤寂，反复把朱小娥说的话拿出来思考，她胆小怯弱、畏首畏尾的性格给自己增添了不少烦恼，发愁到坐立不安。
刘大海见了刘家旺，愣在原地，大概四五分钟，提前结束晨练往家走。他走进院子，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没用盆接水，而是伸长脖子在水下冲脸。
他的脸上没污渍，也没汗水，但冲了几分钟都没停下来，水从堵住的水池上沿溢到地面，湿了大半个院子。之后，他又抬腿将脚搁进水池，揉搓脚背与小腿。他搓了右脚搓左脚，很力度，像在发泄心中的怨气似的。
院子里没有别的动静，只听到流水声。不间断的声音传到客厅，刘大海的妻子听到声音探出头望，当看见大半个院子湿漉漉时，不免恼火地喊叫并指责，刘大海却像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放水，任由水在院子里流淌。
刘大海举动很反常，这缘于郁结了怒气。这怒气如果要说，那得从相亲的时候说起。他看中刘老柱的儿子，一心要把女儿嫁给他，于是找到朱小娥，让她撮合这事。村里的能人、富人拉下面子主动找到上门，朱小娥极为高兴，她早想巴结这位有钱人了，所以当即承诺一定能办到。而当时刘大海也很自信，必竟占据了很大优势，比如钱、工作，都可以无条件解决，而刘老柱家除能干活的儿子外一无所有。但事出意外，家旺没有看中刘美丽，不管给出什么样的优越条件，家旺的脾气也是倔的。就今早，家旺又带了姑娘回来。
刘大海哪遇到这样的事，一直以来，他都在被人奉承，听的都是好话，落差太大。今早的情形判断，刘大海感到再没有结亲的可能了，所以终于暴发，以他城府深的个性在寂静中暴发。
水已灌入院子的低洼处，并沿着墙角流到院子中央。院里刚栽了树、种子花，做了新的布局，垒起的花坛还没完全干燥固定，刘大海的妻子忍无可忍，跑到院子里猛的关掉水龙头。
“大清早像丢了魂，你的脑子出问题了？”她骂道。
刘大海抬头瞪了一眼妻子，随后拉长脸走进客厅。客厅里有奢华红木长椅，他仰头靠在实木椅上，眼睛紧闭。
“今天怎么回事？生病了？”
刘大海微微睁开眼，之后又闭上，过了一阵，说出了前因后果。
“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刘大海的妻子的表情有惊讶有讥讽。
“我还不是为我们的女儿着想？”刘大海怒道。
“这家不行，咱找别家，女儿大了，找对象的事由她自己，你干嘛瞎操心？”
“女儿的心思也在家旺这小子身上，你管过什么？”
肖春梅讶然，她还真没发现，但她始终认为要坦然接受，绝不是面子不面了的问题。两人看法不同，争执之下，刘大海的怒火更大，他骂刘老柱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让他下不来台。
肖春梅天天呆在丈夫身边，压根不知丈夫心中隐藏了这么多事，更不知道丈夫听到村里的谣言，不但不制止，还指望谣言能让事情有所转机，太不可思议。
刘大海听不进妻子的劝，也不能摒弃错误的想法，他全以自已的意愿为方向。他不光责备刘家旺，连带责怪了妻子，把妻子说的一无是处，还把女儿的残疾怪到她头上，以至肖春梅流泪才终止了这场风波，离开客厅去了房间。
家旺和刘娟刚踏进家门就接到电话要返回工地，赵凤兰很不舍，但也没挽留，她拿出特地为他制作的熏肉，连同收拾好的衣物，把他们送到村后的马路上。
刘老柱从村委会回来，家里空无一人，隔了几分钟，赵凤兰略带气喘地进门来。
刘老柱急问儿子去了哪，她到哪里。赵凤兰把家旺接到电话、工地有什么事的情况，以及家旺刚刚坐上车的事说了。刘老柱顿时空落落的。“难得回来一趟，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
“身不由己，有什么办法。不过也好，在农村总不如县城。”
赵凤兰话中有话，刘老柱倒没在意。
“我去做饭······”刘老柱情绪低落。
“你等会，我有事与你说。”
“刚才，我与儿子说了，以后没重要事别回家来，这样很耽误时间，还不如他们约着去看个电影、逛个街。”
刘老柱回道：“这样虽好，但不回来他也过意不去，况且你总念叨，不回来你睡不着。”
“这次回来，村里人都在议论，我总感觉哪不对，而且朱小娥说······”
“朱小娥，朱小娥，别提她，多嘴妇人，你就是听多了她的话，我现在就去与她讲，让她永远别来嚼舌根、说三道四······”刘老柱吹胡子瞪眼，大发脾气。
赵凤兰惊慌，连忙拉住老伴。“你别去，那是你弟妹，咱不闹矛盾，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刘老柱甩开赵凤兰的手，对于她的懦弱无可奈何。
刘娟的到来产生了连锁效应，无人问津的家突然有人问起，有几个人像是路过，又像是专程来探消息。穷人家的事也容易被放大，仅一天时间，村前村后都在议论这件掀起不小波浪的平常事。
晚上下班，刘老柱见到陈海棠。陈海棠也听说了家旺的事，很为他高兴。
“关系还不确定，事情却传开了······”刘老柱尴尬地解释。
“农村就这样，不过，总是好开端。”
“我还听说刘大海的女儿刘美丽······”陈海棠说到这突然停住，因为刘老柱的表情很不自然。
“不说这事，我知道情况。”
“我家穷，条件相差大，我家家旺······对大海兄弟的女儿没眼缘，倒不是因为她······”
“我明白，这件事别放在心上，年轻人的爱情由他们去。”
“村里人胡乱传言，影响孩子们的声誉，特别是美丽姑娘，大海兄弟要怪罪。”
“大海叔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道个来龙去脉，你放心，过段时间，这件事就会平息。”
“年轻的时候，我也经历了这样的事，二十一岁那年，姑婆给我介绍对象，姑娘家有钱，姑娘的父母对我也很中意，但我就是没感觉，我对他们说，我不喜欢你家女儿，在那之后，村里就有各种谣言，说的最多的一一是我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我家也穷，但穷就没有选择的自由吗？有，肯定有的，我们不要觉得理亏。”
陈海棠尽量开导刘老柱，直到他心里舒畅为止。
“今天找您，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
“工地上资金困难，需要停工一个月，这段时间您休息下，等开工了再叫您。”
“行，这事您让人转告就可以，您的事够忙的。”
“说明一下好。您明天去李会计那把工资结下，我与她说了。”
“不急，不是资金困难吗？我晚点。”
“不差您这点，您结了给婶备点药。”
“谢谢您······”刘老柱说道，心里有感激不尽的话。
“一个月能开工倒好，如果开不了工，食堂也就开不起来了。”陈海棠担忧地说道。他心里牵挂着工程，也牵挂刘老柱没事做没了收入。“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情适合您做。”他补充说。他安慰了刘老柱，自己却焦急得不行，回到村委会，在办公室熬夜熬到天明。
